孔熵秋说:“两位。”
他刚要跟随服务员往前走,彭浣却突然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臂,问:“那不是江宴狄吗?”
顺着彭浣的视线,孔熵秋看见了江宴狄的背影,他坐在一张卡座上,与他面对的座位上坐着的是……陈舒。
彭浣皱着眉心,嘴角抿起,语气咄咄逼人地问:“我怎么感觉他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之间氛围那么奇怪呢?……我呲……你看那个人居然还碰他的手!那样,那样碰诶!有哪个大老爷们儿会那样碰人的!”彭浣夸张地表演着,随即马上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行,我得上前去看看。”
孔熵秋马上拦住了她,低头说:“算了吧……彭浣。”
彭浣不理解地瞪大了眼睛,说:“算了?为啥!我又不会说什么,如果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害怕我过去。你放心,你就站在这儿,或者到一边儿去,我一个人过去!”
面前彭浣的嘴巴滔滔不绝地一张一合,面孔在孔熵秋的眼里忽地变得模糊。
孔熵秋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背景身后的那张卡座上,陈舒的脸突然凑得离江宴狄很近,两人的脸几乎相贴在了一起,从那个角度孔熵秋看不出他们的嘴唇是否相抵,但从桌上那两只相叠着的手便足以读出两人关系的亲密。
孔熵秋的心脏瞬间剧烈地紧缩,像是被千万根针刺在同一时刻同时穿过般疼痛,心腔上仿佛被扎开了无数个小口,不停地往外流血。
他的额头早已覆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耳边响起一阵嗡嗡的杂音,就连身体摔倒在地上的疼痛也让他感到麻木。
混沌之际,他听到了彭浣的大叫,以及急促靠近的脚步声。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黑暗中江宴狄焦急的声音清晰、明亮:“小秋?小秋!”
他的意识终于远去,陷入了黑暗。
再睁开眼时,孔熵秋发现自己身处于商场的收银中心,他排在队伍里,前面的人很多,后面的队很长,他混在人群中,就这么一直往前走着。
就快要走到收银台时,他感到身后有人摸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吓了一跳,惊恐地擒住了那个人的手。背后的人脸上也是写着同样的惊讶,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兄弟,一不小心碰到了。”
可是“一不小心”不会是那种五指向内有意地揉捏。孔熵秋冷下脸说:“请你跟我去警察局一趟。”
“嘿,你小子,”男人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一个小伙子我摸你作什么?再说你一个男的被摸一下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黄花闺女呢!”
孔熵秋脸阵阵发白,气得浑身发抖,周围的视线全都投了过来,他突然无法移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先生,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高大的男生,剑眉星目,五官俊逸深邃,面部线条突出立体。他的上身穿着商场工作人员的制服,胸口敞开,露出里面一件打底的白T,身下是简单的浅蓝色牛仔裤和一双皮鞋,着装看上去似乎有些随性,腰口的皮带却系得整整齐齐,一孔不差。
“这个小伙子污蔑我!”对方恶人先告状。
青年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点头道:“哦好的,那请您跟我来。”
“啊?”
“我们这里有监控室,可以还您一个‘清白’。”青年说,微微眯起了双眼,“当然,前提是您说的话是实话的话。”
“算、算了!我就不跟他斤斤计较了!”中年男子支吾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也没顾手上的东西,往旁边的货架上一丢,低着头赶紧跑了。
青年向附近围观的群众们道歉,重新维护好排队的秩序,把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惊魂未定的孔熵秋带到了一边。他把他带去员工的休息室里坐下,又给他倒过来一杯水,问他:“你还好吗?”
孔熵秋点头,心脏逐渐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说了句:“还好。”
青年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就好。”
孔熵秋的身子愣了一下,头顶传来的暖意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如涓涓细流流入了他的心脏。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难以抬起自己的双眼。
青年笑着说:“其实我们这里根本没有监控室,是我骗他的。不过,他是我们这里的老惯犯了,被客人投诉过好几次。”他坐在他的身边,扫视了他几眼,问:“看你身上的衣服,你还是高中生?”
孔熵秋点了点头,说:“是。”
“高几?”
“高三。”
“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其实已经想好了。他的父母已经为他想好了。可是不知为何孔熵秋觉得,如果这里他回答说想好了,那么他和眼前的人的对话就会到此结束,于是他摇头说:“……还没。”
“是吗,”青年说,“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永晟大学’?”
永晟大学,孔熵秋知道这个名字,是当地有名的大学之一。但是他的父母想要他去省外。省外有更好的资源,有更广阔的的天空,至少……他的父母是这么说的。
当晚回到家后,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父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他的父母很惊讶,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那所大学?孔熵秋垂着眼睛说,因为我想多待在你们身边多陪陪你们。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撒谎。父母开心雀跃的神情更是让他羞愧得抬不起头。
可是他还是很高兴那天他那么说了。
因为只有这样来年的九月,当他踏入“永大”的校门时,才能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数学系的大三学生,江宴狄。
江宴狄没有记住他,意料之中。也罢。毕竟他们最初的相遇也不是那么的浪漫和美好。
大学迎新会上,孔熵秋戴上了暑假期间去眼镜店配的隐形眼镜,又去专卖店买了几套华丽的衣服,请工作人员帮他搭配。
迎新会的地点选在了学生活动中心,孔熵秋一进门便吸引了在场许多人的目光,可是他毫无察觉。他的眼睛从始至终只在追随着那一个人。
江宴狄没有看到他,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孔熵秋不敢上前,也挤不进去。
迎新会说实在点就是一次简单的聚餐,用来给新生老生活动社交的场合,没有那么多礼仪,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孔熵秋大部分时间只是一个人坐着,中途有许多人上来想要搭话,但都被他的冷漠劝退。最后唯一剩下的是一个名叫彭浣的女生,话很多,有着熄灭不完的热情。
迎新会结束以后,众人转场去了酒吧。孔熵秋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因为江宴狄去了,所以他也去了。
他打起牌来手气一向很好,别人都说他“幸运”,尽管他每次都会强调纠正,打牌取胜的秘诀其实靠的是观察对方的动作,以及根据已打出来的牌进行概率数据的分析和计算。
最后不知是谁提起玩起了国王游戏,是从日本那边传来的一种玩法,和“拖拉机”一样简单,但更讲究趣味和社交。抽到鬼牌的人会成为国王,然后可以指定指定数字牌的两个人进行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