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之中,西市长街。

虞秀才站在众百姓面前声泪俱下:“先生不能就这样枉死!”

“说得对。”

“找出杀人凶手!要他偿命。”

“我们要替先生讨回公道!”

……

皇城内,盘查乱中有序进行中。

赵锦繁脸色苍白,捂着胸口吐了会儿,分不清是因为怀孕之故,还是因为方才看见江亦行的死状太过震撼。

大约两者皆有。

赵锦繁望着连绵雨幕,对站在身边那人叹了声道:“朕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路可走了。”

荀子微道:“此次身为你的同谋,我亦然。”

赵锦繁扯了扯嘴角。

荀子微看着她无甚血色的脸庞,正要说什么,禁军统领急匆匆跑来禀报。

“君上,陛下,署衙那里来报,说登闻鼓前聚集了一大帮百姓和士子,高喊着要为状元郎讨回公道,要求严惩凶手。这帮人声势浩大,又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说是状元郎被害,也跟着闹,不给个说法就不肯走,眼看着越闹越大,京兆府已派人前去……”

荀子微道:“命中郎将叶效协同京兆府镇压安抚。”

禁军统领领命退下。

赵锦繁站在他身侧,看着他道:“您不觉得这消息走漏得未免太快了些吗?”

荀子微道:“的确。”

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在牵扯着一切往前走。目前刑部尚在盘查中,此事尚有许多谜团未明了,天下之大,除了此事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事需分心,无论如何都得打起精神来。

赵锦繁深吸一口气道:“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荀子微道:“你说,只要我能。”

赵锦繁道:“您一定能,应该说只有您能。”

荀子微不解:“何事?”

赵锦繁抬手摸了摸肚子:“我饿了,想吃您做的东西。”

荀子微很轻地笑了声:“好。”

他知道,赵锦繁是不会就这样一蹶不振的。

*

登闻鼓前,群情激愤。京兆府协同金吾卫安抚劝离,然仍有不少百姓和士子守在署衙门前不肯离去。

此事尚未传出京城,就已引起轩然大波,不久后,天下人将皆知。未免事情愈发难以控制,摄政王协同皇帝发布告天下臣民书,将在三日内对此事有个交代。

告示一出,民愤稍见平息。

长阳殿内,荀子微低头在灶前切菜,原本想着今日应该能得空,便提前备了不少新鲜食材,打算多做几道新菜请她好好品尝的,不过临时出了这事,没功夫仔细料理,只好想办法做点简单又开胃的小菜,给她下饭。

赵锦繁听着他哒哒切菜的声音,心绪随之平复。

她靠在藤椅上静默沉思。

荀子微问她:“在想什么呢?”

赵锦繁道:“我在想到底是谁杀了江亦行。杀害他的凶手必定是今日出席授官仪式之人。江亦行私德甚好,从未与人结仇。若说是有士族权贵见不得他好,想要取他的命,为何不提前下手,暗中了解了他?非要在他被授官那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皇城之中动手?”

“若是您想杀人,您会希望有很多人关注你杀人吗?江亦行如今风头正盛,凶手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激惹民愤,置自己于不利之地吗?”

“凶手未免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太过明目张胆,明目张胆到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怕被查,甚至像生怕没人注意似的。”

“这实在不合乎常理。”赵锦繁道,“我总觉得哪不对劲,想再去那所空殿看看。”

荀子微将做好的凉拌酸辣鸡丝端到她面前,看了眼她略发白的嘴唇,道:“先用饭吧,等吃完我同你一道去。”

*

夜雨不停,雨水打在伞面滴答作响。

空殿前围守着几名刑部官员,殿中亮着烛火。几位官员见赵锦繁与荀子微同来,行了礼后,回禀道:“侍郎他正在屋里。”

这几位官员口中的侍郎正是荀子微的长兄荀理。刑部尚书吴连舟即将告老归乡,如今刑部之事皆由荀理所掌。

这所空殿不算大,因为不常有人来,所以陈设十分简单,进门后入目是一座山水屏风,屏风之后摆着桌椅书案,墙上挂着几幅花鸟图,挂画之下的长几上,摆着一只已许久未插过花的青色瓷瓶。

屋内,梁上白绫已取了下来,出于某种理由江亦行的尸首并未被带走处理,暂且安放在一旁。

荀理正站在江亦行被吊死的地方,抬头便是那根吊死江亦行的房梁。

他身旁的圆桌上摆着一只铜制香炉,上头正燃着三柱青香,从香灰掉落的多少来看,这几柱青香应该才刚插上去不久。

赵锦繁盯着那三柱青香看了会儿,荀子微道:“这是他的习惯。”

赵锦繁:“习惯?”

荀子微道:“身为刑官,见多了往生之人,然他认为无论见多少具尸首,都不能忘了对死者的敬畏之心。因此,每当他找出真相,能够告慰死者在天之灵时,都会为其点上三柱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