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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赵锦繁忙于阅卷,来长阳殿的次数和时辰越来越少。
这日一早,沈谏来长阳殿中回禀公务,见荀子微似乎不太满意他的汇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嫌我做得没她好?”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前些日子常留在长阳殿代笔写公务回执的赵锦繁。
沈谏本想噎他一句,谁知荀子微还回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沈谏扯着嘴角,呵呵笑了几声,眸色微沉道:“您不觉得您和她走得太近了些吗?”
荀子微不觉得,反问:“近吗?”
沈谏瞥他一眼:“臣有个问题,一直想与君上讨教,不知可否?”
荀子微道:“说。”
沈谏道:“前阵子陛下召臣相见,问了臣一个问题。她问臣,年初那晚她同臣切磋了许久琴技,不知臣还记不记得当晚与她切磋的是哪几曲?”
荀子微道:“那又如何?”
“那就奇怪了。”沈谏笑了声,“因为年初那阵子,臣从来就没在夜里去过紫宸殿。连去都没去过,更遑论与陛下切磋过琴技了。”
第040章 第 40 章
月末, 春闱阅卷接近尾声,到了最后要决定殿试名额的阶段,赵锦繁异常忙碌,整日不见人影。
算算已有三日未到过长阳殿。礼部张永来长阳殿回禀春闱诸事时, 还提及翰林院从昨日起便时有争执之声传出。
众考官似乎对最后录取谁有很大争议。会试录取者为贡士, 只有贡士才可参与殿试, 殿试前二甲及第者方可称为进士, 三甲则称为同进士,称呼只多一个字,官途却大不一样。
荀子微眼前一片黑暗, 分不清日夜。他独自坐在院中闭目静休,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监长德迈着蹒跚步子过来,说很晚了,劝他早些进屋休息,他才知道此刻已是深夜。
下意识朝对面空着地藤椅望去, 末了才想起自己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他摇头笑了笑, 轻叹一声,由长德扶着, 顺着长廊朝屋里走去。夜间细风阵阵,长廊前垂挂的明灯随风轻摆发出吱呀轻响。
大约是因为眼睛看不见, 其他感官变得比往常灵敏许多,他好似听见有脚步声朝他而来,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鼻间却隐隐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原本以为她不会来的, 何况夜很深了。
赵锦繁走到他跟前道:“阅卷刚刚结束了,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该过来同您说一声。”
荀子微顺着她的话问:“结果如何?”
赵锦繁从袖中取出写了会试录取者名单的纸, 对他道:“您看不见,我念给您。”
“好,回屋慢慢说。”荀子微应了声,朝她伸出手。
赵锦繁愣了瞬,反应过来他眼睛不方便,不好行路,大概是要她搀扶着回屋的意思。
他的手一直伸在半空怪尴尬的,赵锦繁只好上前牵过他的手挽了过来。
两人迈步朝前走,赵锦繁瞥了一眼愣在身后的老太监长德,心道:不对啊,他方才不是被长德扶得好好的吗?
回屋的路上,赵锦繁谈起决定殿试名额的过程。
总之,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按考卷好坏录取的名单,和众考官选出来的名单完全是两回事。
倘若按考卷好坏分,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寒士能被录取。可最终考官们选定的名单却连一个寒士的名字都不见。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差不多水平的答卷,只能择其一录取,甲生比乙生答得略好一筹,但甲生出身贫寒,乙生是某大将军独子,倘使选择录取乙生,不仅能安抚拉拢那位大将,那位大将还暗示能许更多利。
身为一国之君,该如何取舍,是否要为仅比乙稍优一点的,但前途未知的甲,而放弃乙?实是一大难题。
当然赵锦繁最终选择了甲。
这是荀子微想要的生机,也是她想要的。
因为赵锦繁的决定,这几日翰林院内着实起了不小争执。看着那群人在她面前吵得面红耳赤,赵锦繁想要拥有更多力量,想要变得更强大。
朱启为人谨慎,不愿冒进多选寒士。言怀真过于刚正,坚持要按考卷好坏录取,不愿退让。底下众位副考官也是各有各的心思。
吵了两天,最终参与殿试人选也确定了下来。
赵锦繁告诉荀子微:“尽力了,但仅有七位寒士入选殿试。”
荀子微:“七位?”
赵锦繁:“……嗯。”
“竟有那么多啊,这已是史无前例。”荀子微道,“陛下,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赵锦繁微愣,抿唇笑了声,垂眸叹道:“如果是仲父主考,想必留下的寒士更多吧。”
荀子微却道:“未必。”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揠苗助长并不见得有成效,现在这样正正好。我想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赵锦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着他:“嗯。”
荀子微并未察觉她的眼神,道:“殿试你打算怎么做?”
殿试历来在皇宫大殿举行,由天子亲自命题亲自主持遴选。
赵锦繁托着腮望向窗外夜色,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