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想要那些不切实际的怀抱,比如她母妃的,她父皇的,现在又想要他的。总有一日他们会兵刃相见,哪怕没有这一层关系,用他的话来说,他们也没有亲昵到能够做逾矩之事的地步。

夜很漫长,欲念盘踞在心头,久久不肯散去。最难熬那一下,赵锦繁忍不住轻唤了两声“仲父”。

好在夜深他早已睡去,没有听见。

熬过那股劲后,她身上觉得舒服多了,累意席卷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迷离间她恍惚听见了他练剑的声音,她想她一定是太累听错了,谁会在半夜三更练剑。

次日一早,一切都恢复如常。他们继续赶路,尽管她尽力装作无事发生,可还是避免不了彼此尴尬。

由于这几日西面刮飓风,危险难行,他们不得不往东边绕行。东行这条道人烟稀少,这导致他们常常无法及时补给水和干粮。忍着焦渴连行了一日,入夜时分,停下脚来歇息。

赵锦繁拿着水囊坐到一边。正想喝水,打开水囊却见水囊里的水早已见底。

荀子微把他的水囊递了过来,道:“喝我的。”

离能补给干粮和水的地方还有好一段路,这种时候也没法计较水囊是谁的问题。赵锦繁接过他递来的水,道了声:“多谢。”

她抬袖擦了擦水囊口,喝完又擦干净了才还他。次日,他的水囊没水了,她也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了他。后来嫌麻烦,也就默认彼此的水囊,哪只有水,想喝就随取了。

到了第五日的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沃城。

夜幕下的沃城,灯火辉煌。这座繁华的城邸坐落在扶珠山脚下,是西域中原通路上必经之地,商旅云集,是戈壁上的不夜城。

城门前,站满了北狄士兵,一一盘查过路行人的路引和行李。他们穿着胡服,扮作前往西域,途径沃城歇脚的商旅,顺利入了沃城。守城的北狄官员跟他们比了五根手指,意思是依照北狄人的律法,除拥有沃城本地户籍的大周人外,其他大周人只能在这座城中逗留五日,超过五日将会受到驱逐。

赵锦繁深深地望了沃城城门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荀子微轻声道了句:“走吧。”

赵锦繁点头,跟上他的脚步。他们顺着人流入城,在城中一家客栈安顿。到了客栈赵锦繁总算得以好好沐浴一番,连日来的疲惫在热水漫过身躯那一刻尽消。

她从浴桶中出来,还未来得及擦尽身上的水,客房门外传来敲门声,门上映出荀子微的身影。

“赵臻。”他在门外唤了一声。这个名字是她在浮州做他“夫人”时的化名,用了她的本姓和乳名,他一直叫得很顺口。

赵锦繁匆匆套上外衣,前去开门。吱呀一声,门从里边开启,赵锦繁看向门外之人,道:“仲父,这么晚过来,何事?”

荀子微瞥见她未干的乌发和脖颈上的水珠,挪开视线,道:“我需去办私事,要离开几日,来与你道声别。”

赵锦繁“哦”了声,道:“今晚就去吗?”这么急。

荀子微道:“嗯。”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把镶嵌了红宝石的匕首,交给赵锦繁,道:“欠你的东西,原本早就该给你,稍迟了点。”

赵锦繁从他手里接过匕首。

荀子微道了声:“走了。”话毕,转身离去。

赵锦繁低头看了眼他给的匕首,这把比她原先在浮州卖掉的那把匕首更精致更锋利,刀柄处刻了一个“臻”字。这个“臻”字被刻了两遍,似乎是有人嫌原先刻的字难看,又磨掉重刻了一遍。

赵锦繁的目光在刀柄的“臻”字上停留片刻,推门追了出去。

荀子微在廊道尽头,听见她飞奔而来的脚步声,蓦地回过头,看见她乌发在肩旁飘散的样子,微怔。

赵锦繁拿着匕首的手藏在背后,道:“我……送您一程。”

荀子微应了声:“好。”

赵锦繁出来得急,只套了外衣,她抱着胸道:“那您在这稍等我片刻,我去系个束带便来。”

荀子微顿了顿,道:“在这里可以不用系。”

此地现下隶属于北狄,没有特许的路引,寻常大周官吏到不了此地,过往商旅匆匆,都是她从前未曾接触,未来也不会有机会再见的人。在这块陌生而熟悉的土地上,她可以做回她自己。

赵锦繁心头生出几分雀跃,道:“那我就不系了。”

荀子微道:“嗯,反正你系了也不舒服。”

赵锦繁笑容忽一滞,忽然想到某个难熬的夜,她撞进他怀里,不停地喊,束带太紧,弄得她很不舒服,请他替她解开。

气氛突然间沉默。好一阵沉默过后,赵锦繁送荀子微出了客栈。荀子微牵着马与赵锦繁走在街上。

沃城的街道,入目是此地三大名物,丝绸、美酒还有赌坊。街道四处都铺了彩绸,浓郁的酒香飘荡在街头巷尾的每一处,赌坊门前人流最多,各色摊贩游走在其间叫卖。

有卖瓷器的,卖酒的,卖蜂蜜的……最显眼招人的要数那些头戴大花帽的卖花女郎,她们身上挂着一束束沙地特有的花,色彩奇异,香气浓郁。

赵锦繁稍稍多看了几眼,附近的卖花女郎就朝她跑来,问她喜欢什么花?赵锦繁想挑几朵带回去,但一时选不出要挑哪种。

荀子微指了指卖花女郎左手边的紫色花卉,道:“这个。”

赵锦繁愣了愣道:“紫罗兰?”

荀子微道:“生命力旺盛,和你一样。”

卖花女郎连忙取了几束到他手里,荀子微给了卖花女郎一锭银两,接过花束,递给赵锦繁:“给。”

赵锦繁握住他递来的花。

那位卖花女郎用蹩脚的汉语笑着恭喜了他们。赵锦繁也不懂她在恭喜什么,直到听见她解释说:“这个花,代表了,永远不变的爱,他,喜欢,你。”

赵锦繁握着花的手颤了颤。

气氛陡然间沉默。彼此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到了路口,荀子微打破沉默:“就送到这吧。”

“三天后我就会回来。”他对她道。

他一向言出必行,但那一次他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