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月想了想,说:“妈,你不要这样说,我们决定生孩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我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我的孩子。我不能去想是谁在吃谁的苦,我要多想一想,我们亲子之间的联结和感情。我希望我们的相处简单自由一点,想着吃苦受累的话,每个人都会被连累,都会不快乐。”
秦漪闻言,叹了一声,拉着见月的手说:“月月,妈妈这一些年回想了许多事,你小的时候我对你实在是不好,给了你很多恶性的影响,想着给你道歉,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见月打断妈妈的话,她说:“当我不再跟你横眉冷对,执着于翻旧账的时候,我就已经释怀了。妈,其实我后来发现,人和感情是一样的,都一同在成长。即便在你这个年纪,也是第一次活到你这个年纪,在四五十岁该做的事,该应对的状况,也都是第一次遇到。女儿毕业工作,走上社会,女儿出嫁,女儿离婚,你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也会觉得心累。有的时候有矛盾了,换位思考真的是一个很有用的方式。能帮我们释怀许多事。我想说的是,人生就只有一遍,大家都是不停地在试错、反思和纠正。没有谁能活得完美无瑕。我不怪你,我能做的就是把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拎出来反省。从而给我的后代更为完整的补偿。”
“哪怕这份补偿也是缺东少西的,是有我的盲区的缺陷存在。我也得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孩子最大化的爱。其余的部分,我们就在生活中,慢慢地摸索。不管是我,还是阿礼。我们会尽心尽责地成为父亲母亲。你不要担心,不要哭,也不要觉得谁是在受苦。这不是苦难,这是生命的馈赠。”
秦见月说到这,顿了一顿,她拉过一旁的程榆礼说:“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秦漪最后抹了一把泪,她说:“说实话,妈到现在也没有感觉你真正的长大,还是会习惯性地插手你的很多事情,但既然你这样说,那妈妈以后就不担心你了。”
秦见月说:“你早就不用担心了。”
秦漪说:“今后有什么需要妈妈帮忙的就开口提,孩子耽误工作了妈妈给你带。”
秦见月说:“好啊。我们最近还在愁这个呢。他说想请个阿姨,我还是有点担心。”
秦漪说:“请阿姨?不要请别人,我不就是现成的阿姨吗。”
秦见月笑起来。
是夜,程榆礼抱着秦见月在床上,他现在会习惯性摸一摸见月的肚子。从前一段时间就开始摸了,秦见月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这孩子是让他给摸出来的似的。
程榆礼的手掌贴在秦见月的腹部。习惯性地抚摸抚摸。
她闭着眼微笑,打趣他说:“等不及了?这才几天。形状都没有呢。”
他说:“得和他提前打好关系。”
秦见月将手覆在程榆礼的手背上。
莫名的,她有些鼻酸。
扬起的嘴角抑下去,程榆礼看见了,便问:“怎么了?”
秦见月显得委屈,说道:“今天和我妈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其实我真的没那么有底气。”
程榆礼问她:“哪一方面没有底气?”
“我真的很害怕我们的宝宝会像我一样。”
他不理解地垂眸看她:“像你一样怎么不好?”
“我的意思是,遗传了我的许多毛病。”
程榆礼轻轻掀开她额前的发,看她晶莹的眼。他笑道:“说了你是杞人忧天了。谁没有毛病?两边十全十美的基因都未必能生出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秦见月喃喃道:“我只是觉得,他起码应该是自信的。”
她的过往经历,实在是代价惨痛。程榆礼也领会到了秦见月的意思,他倾身将她裹在怀里。
“不会的。”他说,“他有一个很好的妈妈。不会自卑。”
“嗯。”她不解看他,“爸爸呢?”
程榆礼微笑说:“还有一个全力以赴,努力做好的爸爸。”
秦见月因他的宽慰而放下心来,她侧身靠在他身上。问了程榆礼一个很低级的问题:“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程榆礼给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都喜欢。”
秦见月不满地敲敲他的胸口:“拜托,这是在床上哎,你真诚一点好不好?”
“非要说的话,”他略微迟疑,道,“我喜欢女儿。”
“理由呢?”
“没有理由。”
秦见月觉得他不解风情,说:“难道不应该说‘生个像你的女儿’?或者说,想看看你的小时候之类的。”
程榆礼觉得有些好笑:“不至于。有一个秦见月就够了,爱你是爱老婆,爱她是爱女儿。是不一样的爱。”
秦见月叹了一声,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说:“那你开始施法吧!女儿,女儿,要生女儿。”
程榆礼失笑:“别这么傻。”他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改天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好不好?”
这是很久之前秦见月就跟他提过的小建议,那时刚刚复婚,家中一切于她而言熟悉又疏离。程榆礼尽然常常回来侧舟山清整,但也不能面面俱到,许多不常用的家具零件,看不到的边边角角都有所损坏。最重要的是,秦见月看多了这些旧日面貌,会想起太多伤心事,但因为二人工作一直忙碌,没有将装修提上日程。正好借此机会,秦见月欣然同意。
他们搬回兰楼街住了一阵子,正好也陪秦漪解解闷。
秦见月的小房间也在去年被翻新了一下。她的小床被换成双人床,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吱吱呀呀地响了。当然,除了摸摸肚子,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
秦见月叫妈妈为她保留了天窗,这样晴朗的日子把帘子掀开,还能抬头看一看月色。看那轮高悬的月亮在蒙蒙雾气之中逐渐变得清晰敞亮,心底就会生出无限感慨。
程榆礼跟秦漪轮流主厨,秦见月喜欢程榆礼做的菜,因为他口味淡一些,秦漪总是喜欢放很多盐。不知道真的是受到怀孕的影响,还是心理作用。秦见月觉得自己口味变刁了。
于是秦漪的厨艺被嫌弃后,她索性换了个方式献殷勤。秦漪闲来无事就给小宝贝织毛衣。一件又一件,挂了满衣橱。
秦见月有时看着她挑的那些大红大绿,神色为难、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忍心打压母亲的好意。
程榆礼为了照顾孕期的秦见月,推掉了手头的许多项目。他想尽可能抽时间陪陪家里人。秦见月觉得挺没必要的,因为她不太缺人照顾。但程榆礼既然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权衡。他不是个会因为小差池误了大事的人。秦见月不干涉他的工作。
这是一个暖冬。
孕肚显出来之后,秦见月就不再登台了。她没有放弃写戏,有时深夜来了灵感也在伏案,然后她看到因为被室内的光亮惊扰到一同醒来的程榆礼,她就愧疚地躺回去。
程榆礼倒是很大度:“想写就写吧,灵感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