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宽敞明亮的病房, 此?时却因为一群男人的存在, 而显得逼仄窄小。他们或是坐着、站着, 分散在病房的每一处,好似每个人之?间有什么相互排斥的磁场般,彼此?间壁垒分明。

所以林满杏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乌泱泱的一群人堵在病房里?,在她睁开眼还不?到十秒, “满满”两个字仿佛魔音贯耳般回荡在她耳边,以至于她甚至都有点听不?懂这两个字了。

林满杏躺在床上, 她迟钝地又眨了两下眼, 好一会儿, 她才渐渐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于是,下一秒, 她就毫不?犹豫抓住坐在她病床旁, 端着插着吸管的水杯, 问她要不?要喝水的裴蔓菁的手臂。

“裴蔓菁、”

林满杏努力地仰着脖子,神色是毫不?掩饰的着急和紧张。昏迷了一个晚上多,她的声音也变得格外嘶哑,如同干涸得泼一点水上去,就会冒烟的旱地。

“他,于、他”

于景焕这个名字明明已?经在嘴边呼之?欲出了,可是林满杏却怎么喊都喊不?出来,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手扼着她的脖子一样。

“满满, 于景焕他没事,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好在裴蔓菁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连忙又说道:

“凌晨两点的时候,他手术就结束了,现在安排在你隔壁的病房观察。没事,满满,他活得好好的,你别担心。”

是啊。活得好好的。

裴蔓菁的话?,是给林满杏的定心剂,可场上的其他人,却因为她的话?,心情挫败复杂到了极点。

活得好好的。又一次,于景焕从生死?边缘活了下来,活得好好的。

明明作?为从小到大解剖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的罗光霁,最不?可能瞄错地方,那一枪绝对是致命的,可结果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于景焕的命,怎么就那么大?怎么就那么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病床上,明明刚醒过来身上没有半点力气,但为了某个人,还是努力想要起身,人都没坐直,脚就从被?子里?探出来要踩在地上的少女。

沉沉的郁气快要将他们的心脏淹没。

于景焕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

于景焕的这间病房和林满杏的病房一样,差不?多就是一间单人公寓,有卧室、会客厅、客卫等等。

在守在卧室门口?的保镖进去询问了之?后,除了林满杏以外的其他人,都被?拦了下来。

“满满,你睡醒了?”

房门关上。坐在离病床最近的沙发上,双手原本搭在拐杖上的老人,朝着走进去的少女招了招手。

“来吧,看看阿焕。”

于塍说着,伸手又拉着林满杏,引着她坐在面前病床的床头。接着,他看着那还昏迷着的男人,疲惫的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

“他前不?久醒过来一次,跟说梦话?似的一直在叫你。我就不?明白了,这臭小子,怎么就比他爸还恋爱脑?也不?见他喊我的名字。”

换做是平常,于塍的话?,林满杏都是会认真去听的。不?仅是因为于塍比她老,她要尊重他,也是因为于塍对她很好,她也喜欢这个老老的人。

可是现在,林满杏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的注意力全然在病床上的人。

往日里?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却戴着呼吸机,闭着双眼,安静地躺着,了无生机。

如果不?是呼吸罩上蒙上的淡淡水雾,和旁边精密仪器上显示的心跳波动,证明他还活着,平常人可能光是看见他那张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就会摇摇头、唏嘘着离开。

“满满,既然你来了,你就在这里?陪着阿焕吧。”

于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搭在身后李宏递来的手臂上,他站起身,对着林满杏又说:“早餐我让人送进来,你记得吃,不?然阿焕醒来”

不?知想到什么,老人浑浊的眼球中闪过一抹恼怒,“不?然他醒过来,知道你没吃饭,肯定又要心疼得不?行,最后又怪到其他人头上。”

很快,于塍和李宏走出房门,趁着这个间隙,护工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房间里?于是只剩下于景焕和林满杏两个人。

而林满杏坐在床边,又静静地看了于景焕一会儿后,忽地,她脱下脚上那双拖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t?。

如同不小心从树上掉落,迫切想要回到巢穴的雏鸟,林满杏钻进了于景焕的被?窝。她下意识又想要张开双臂去抱他,就像之?前无数个他们纠缠的晚上一样。可在她意识到,于景焕现在是比她还要脆弱很多很多的病人后,林满杏还是选择像是只团成团的刺猬般,缩在于景焕的一侧。

时间渐渐流逝。

桌上放着的早餐凉了,热气也消散了。

走廊外头的争吵结束了,拥挤的人群也散开了。

终于,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小个回笼觉的林满杏,不?是很清醒地醒过来了。

“满,满满。”

只是,不?等林满杏揉揉还困倦的眼睛,抹去眼角的泪花时,耳边响起的、虚弱的声音,却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她心猛地一颤,迅速爬起来坐直,却看见她睡前还戴着呼吸罩,躺在床上好像再也醒不?过来的男人,此?刻却摘下了仪器,靠在床边,用着如冬日暖阳般温柔和煦的眼神看着她一如过去的很多天,比她先醒过来的他,静静地等着她睡醒,低头吻她的画面。

“于景焕。”

怕这不?过是她的幻觉,怕会因此?打?碎这个梦境,林满杏连喊他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声。可她又太想确认了,于是她颤抖着声音,又叫他一遍:

“于景焕。”

“满满,我在。”

几?乎是下一秒,林满杏听见于景焕回应了她不?仅仅是用声音,还有亲密的触碰。那还插着针的手,搭在她的瘦弱的脊背上,他将她拢在了他的怀中。

于景焕抱着怀中的人,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他近乎喟叹地说:

“满满,我在,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