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他?应该就是叫虎子?。虎子?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同时?,他?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在林家村好像还小有富余的家庭, 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对爱他?的父母。

很平静地接受了

因为他?不爱说话、沉默而言而从其他?孩子?那?里遭受到的语言欺凌和肢体冲突。

没?什么好去躲的。他?并不在意这种事情,那?些人?不过是对他?骂了几句哑巴怪胎, 又偶尔往他?身?上丢两三颗石子?一样?, 这没?什么好躲的。

他?们骂他?他?也没?感觉, 他?们往他?身?上丢东西?,他?也几乎不会被砸到, 他?很清楚, 他?们只?是享受欺负别人?、看到别人?狼狈模样?的快感而已。

好无?趣, 好愚蠢的一群人?。

所以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与其反驳他?们,他?不如?多发会儿呆,或者多想想,为什么他?这一年来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孟骞尧”这个名字?为什么他?会下意识认为

他?好像不应该叫虎子?,应该叫孟骞尧呢?

虎子?也搞不懂,明明他?的爸妈都叫他?虎子?, 他?已经听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了。可自从去年林丽娟他?们给他?过了一个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七岁生日的生日,他?晚上睡觉做了梦后,醒来他?的脑海中就出现了这个名字。

原本那?只?是模糊的、他?看不懂的文字。但他?记忆很好,即便?是梦,他?也能清楚地记着那?三个字,于是他?后来翻了家里的破旧词典,在一页一页翻过去,字都认得差不多了后。

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三个字是“孟骞尧”。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呢?孟骞尧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会是“孟骞尧”,而不是“林骞尧”。因为他?觉得他?就是林有根和林丽娟的孩子?没?有错自他?有意识起,他?们就在他?身?边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孟骞尧很久。所以,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会到湖边去发呆,想那?些在别人?看来对庄稼收成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比如?太阳为什么总是东升西?落?他?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看到的世界会有什么区别吗?他?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应该叫林骞尧,而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叫孟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思绪在这一刻,被四面八方包裹来的流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被推入水的前一刻,孟骞尧还在自认为岁月静好地思考着人?生哲学,可下一秒迎接他?的,就成了涌入他?口鼻中冰凉而又辛辣的湖水。

“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林虎掉水里了,哈哈哈!”

“快叫啊,你快点叫啊!叫你平常跟个哑巴一样?,我看你现在叫不叫!”

流动的水流声中,夹杂着仿佛做了消音效果?似的嘲讽声。如?果?放在平常,孟骞尧只?会淡淡地看那?些尝试通过嘲笑欺凌他?取乐的人?一眼?,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又收回目光。

可现在他?却冷静不下来了。不会游泳的他?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拍打着水面,可这么做除了让他?反复地上下呛水、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喊啊,你喊啊,你喊救命我们就救你上来。”

“你不喊,你不喊我们喊,林虎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

“”

那?些满怀着恶意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可孟骞尧却听得越发不清楚了。不断有水进入他?的耳中,耳膜都好像被水击打得颤抖。他?想要求救,可只?是一想到岸上那?些天真?却又无?比残忍愚蠢的面孔会因此?露出更加丑陋的表情

犹豫让他?的身?体越发冰凉却沉重,最?后孟骞尧终于要忍不住了,他?张开嘴,水流和空气呛着他?的鼻腔的同时?,他?尝试发声音。

“救”

“汪、汪汪汪!”

可就在这时?,几声响亮的狗叫声突然在他?耳边一响,如?水帘般模糊的视线中,孟骞尧看到岸上突然出现了好几条狗。

“啊!有狗,有狗啊!别过来,别过来!”

“别咬我,别咬我、妈妈,妈妈啊!”

孩童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与此?同时?。

“嘭!”

一道瘦小的身影跳入了水中,水花炸开。

孟骞尧甚至还来不及辨别那?张脸是谁,对方就已经迅速地游到了他?的身?边,紧接着

领口被人?猛地往后一扯,孟骞尧感觉本来就被水呛得快不行的喉咙,这时?候更是遭受到了重创。可他?这时?候也没?时?间再去说什么了。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侧过身?去,紧紧地抓住那?人?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她的身上。

也是他?尝试抓住她的那?时?,孟骞尧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林满杏的脸。

瘦小、苍白、脆弱。

像是随时?都会在某个早晨被人?发现饿死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的她,不知哪来的一身?力气,拉扯着他?,又托举他?上了岸。

“咳、咳咳”

被拖上岸后,肺部是火辣辣的疼。孟骞尧跪在地上,几乎都要咳出血和脏器了,可他?还是停不下来。

直到过了许久,他?勉强平复了呼吸,他?这才抬头看向那?个赤脚站在他?面前,低头歪着脑袋,俯视着他?的女孩。

孟骞尧知道她是谁。

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营养不良到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个两岁的女孩,是那?个被人?叫做“小傻子?”的杏丫?可以说,他?经常看见她,因为只?要他?从她家门口走过,他?都会看见她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发呆,眼?神呆滞空洞。

可他?从来没?有停下来看她,今天是第一次。

她穿着破旧的,洗得几近发白的衣服。衣服显然是她以前的,已经很小了,可她又实在太瘦小了,短了一截的裤管和袖口都空荡荡的,唯有显露在外面的手背,显露出几分憨实的肉感。

她的脸也很小,可眼?睛却很大,过小的面盘装着过大的五官,一眼?看去,幼稚的同时?却让人?无?端生出了几分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而让她看上去更加不像个正常孩子?的,是她那?没?有打理?而乱糟糟的过肩长发,在被湖水打湿后,像是海草似的垂在肩膀上,黑黢黢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缠在谁的脖子?上绞死。

杏丫。

这是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