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幼时与宋檀相交,做客宋府时,气恼宋檀房里侍女太多,好几日不愿理他,他哄求无法,才偷偷告诉我,他是看这些侍女可怜,这才收入自己房里,若是调查此事,可从宋檀房里的侍女入手。宋家的儿子里,宋鹤最得宋相重用,许多事都交给他去做,一旦他死了,嫁祸在北梁人身上,宋相才会真正与北梁反目…”
“沈娘子想用宋二郎君的性命,替换小情郎?”
何年斜睨他半响,看得李信业扭开视线,她才开口道,“从宋鹤入手麻烦些,但倘若成功,收效更大。将军常年不在京城,此事私密,又是多年前宋相封口的事情,怎样也不会怀疑到将军头上,宋家只会怀疑是北梁探子所为。”
李信业想问,那宋檀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何年没等他开口,疲倦道,“这是我和宋檀之间的私密事,他必会疑心于我。他若向宋皇后揭发我,我自然有后手等着。而我若害死了他哥哥,我们之间从此以后,再无可能,将军也不必再无端疑我。”
她顿了顿,带着挖苦道,“若是将军日后再揪着宋檀不放,我只当将军心悦于我,才会情令智昏,吃味至此,以至于失了胸襟,斤斤计较!”
李信业受了她的讥诮之言,本该难受的,心里却莫名舒畅。
何年此言已毕,话锋一转道,“听侍女们禀报说,连日降温,白莲尽数冻萎了,赏花宴恐怕不行了,我想了想,不如挪到七日后的冬至举办,我正好身体不爽利,可以多些筹备的时间,也不至于匆忙邀约,薄待了贵女们...”
李信业见她面色憔悴,淡淡道,“此事不急,以你身体为重。”
他让她宴请郭静姝,本就是为了查明郭小娘子自杀的原因,安排在冬至日自然更加贴合前世。
只是,李信业总觉得,她昨夜一直念着郭静姝的名字,今日就将宴席改在冬至日,虽然解释得合情合理,却也太巧合了。
何年靠着引枕坐着,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指了指桌案上的屉子道,“将军去将盒子里的红浥封泥拿出来,这里面是我特制的封泥。下次赛风盗取信件送去宋皇后那里时,将军以软泥封缄在信件绳结处,切记不要低温慢烤,只自然风干即可,此封泥有毒...”
“你要做什么?”李信业不解。
“我有些事情需要确认,将军不必担心会暴露,这毒查不出来。”
她鸦羽投下一片深黯的湖,眼眸雪亮如洗过。
李信业还待要问什么,女娘却摆了摆手道,“将军去忙吧,我需要歇息一会。”
她下了逐客令,李信业只能揣着盒子离开。
回到书房后,他先是吩咐湛泸去查宋鹤的事情,又告诫府中管事,将军府日后不许请道士僧人做法,不许出现灵符卦炉八卦镜,也不要置办狗血鸡头,桃木制品等...
管事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听命行事,顺从应下。
39☆、第39章
◎凭你是我的◎
李信业走后,几个侍女鱼贯而入。
打帘子、端热水、拨炭炉,拎铜壶,倒热茶。外间也有侍女在打扫灰尘,清理卫生。
还未入冬的天气,屋子里炭炉暖热。金丝银碳没有一缕烟儿,却熏得何年脑子昏胀。
她又想起了昨夜,那个支离破碎的梦。
梦里郭静姝突兀的在廊桥跳湖,只有沈初照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她百般辩解与自己无关,却是说破嘴皮也无人肯信...
虽然有相好的贵女替她作证,说她席间多次主动攀谈示好,有结交郭静姝之意,不可能莫名加害...
可郭静姝的手帕交李小娘子,却犀利指责道,“沈娘子确实有心交好,静姝却是慢热的性子,又不喜欢沈娘子素来行事张狂,便表现的冷冷淡淡...定然是,定然是...沈娘子看静姝不肯搭理她,才恼羞成怒,逼得静姝跳了湖...”
这李小娘子是大理寺卿李仕汝之女,她此言一出,全身一片静默,似乎为此事定了性。
毕竟沈初照向来是唯我独尊的性子,而郭小娘子又一副斯文内向、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被人奉承惯的沈初照,主动示好没有得到回应,转而羞辱责难对方,逼得面皮子薄的小女娘,一时想不开跳了湖...
沈初照那时只觉委屈,更恼怒李信业不肯信她,还要严刑逼供李妈妈...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李信业摔门而走,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回房。
何年记得,梦里的内间,也是这般暖热,炭炉旺盛,熏得人心惶惶。
女娘一身单衣,捏着被角,惊恐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怯怯问了一句,“郭静姝,郭静姝,她...她...还活着吗?”
李信业脸色阴沉,凝着寒冰的视线,在触及惶恐不安的女娘时,眼皮撩起一层热,终是不忍道,“她还活着...”
沈初照轻抚着胸口,瘦削紧绷的肩头,松弛了下来。
眼泪却扑簌簌的跌落,拿着帕子擦拭着。
她等了一晚上,很怕李信业回来告诉她,郭小娘子死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一边喃喃自语着,一面掩饰自己的脆弱。
到了晚间,她如同剥了壳的刺猬,没有了虚张声势的尖刺,柔软的让人心疼。
李信业屏退侍女后,关了门,内室都是暖融的酒气。
女娘拧了拧眉,不悦道,“你喝酒了?”
李信业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脱了外衫搭在雕花横木衣桁上,沉默着朝拔步床走来。
烛火摇曳,越发衬得男人高大威猛,狭小的内室,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那是一种冷冽雪山,夹杂着燥热酒气的味道,雄浑而沉郁。
女娘忘记了白日不快,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醉眸微醺,神情混沌,步态却很稳。
走到女娘身边后,他半蹲在床畔,解开斜纽襻,双手搭在女娘并着的膝盖上,含着劝慰道,“秋娘,李妈妈留不得。”
她们白日在处置李妈妈的问题上,发生了尖锐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