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御史…”他目光如电,声音沉冷,“擅围宰相府邸,你是要公报私仇,还是存心搅乱朝纲?”
郭路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叠文书,扬手一展。
“宋相言重了。本官身为御史中丞,奉皇命监察百官,何来私仇之说?”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这些,是李信业将军临行前移交的罪证。他奉旨协查大理寺李寺卿之死,却因三皇子一案耽搁,如今又领命出征,故托御史台彻查。”
他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敲,纸张哗然作响。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宋相贿赂李寺卿,结党营私,甚至勾结北梁杀手,谋害朝廷命官!”
他抬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宋相,请随本官走一趟吧。”
寒风卷着细雪呼啸而过,庭院里枯枝簌簌作响,积雪压得梅枝低垂。
郭御史的目光,缓缓扫过宋相身后二子,唇边浮起一丝讥笑。
“大理寺既已查明,宋府虐杀侍女一案,是有人替罪顶包…”
他声音不紧不慢,却字字如冰,“丞相夫人总不会蠢到自寻证人,指认自己有罪。而据仵作验明,府上小郎君七年前尚未成年,断无可能主使此事。”
“那么,能号令全府上下,只手遮天犯下这等大罪之人,除了宋相,便只有两位大郎君了。”
他微微抬手,身后甲士立刻踏前一步,“还请二位,随本官走一趟御史台。”
宋居珉愤怒至极,厉声道,“郭路!缉拿当朝丞相,需天子朱批!你擅闯相府,越权拿人,是要造反不成?!”
郭御史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拂去肩头落雪。
“宋相此言差矣。”他眼底寒意森然,“您早已自请辞官,如今不过一介布衣。本官称您一声‘宋相’,不过是念在旧日情分。”
他微微倾身,语气讥诮,“怎么,宋相莫非……真当自己还是当朝宰相?”
“你!”宋居珉猛地挥袖,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后退几步险些没站稳,被身后两个儿子架住胳膊。
郭御史见宋居珉恼羞成怒,心头压抑多日的不平,稍作缓解。
他慢悠悠道,“宋相当日好手段,指使张贞那软骨头诬告本官私通长嫂。待谣言四起,又屡派刺客暗杀,妄图制造本官不堪受辱自尽的假象…”
若非李信业派人暗中保护,他现在已是枯骨一句,哪还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郭御史缓缓向前一步,官靴踏碎阶前薄冰,“那时宋相好生狠辣,可曾想过风水轮流转,你有落在我手上的一日?”
郭御史嘴角噙着笑,“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构陷!倒是宋相作恶多端,残害忠良,可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宋居珉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不卑不亢道,“郭御史既知风水轮转,就该明白乾坤未定。今日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本官九死一生,拼尽全力...”郭御史突然提高声调,须发皆张,“就是要将你这祸国奸相拉下马来!为陛下肃清朝纲!”
“就凭你?”宋居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
“自然不止!”郭御史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奏章,绢帛在风雪中哗啦展开。
“御史台三十四位御史,有二十一位联名上书!”他字字铿锵如铁,“恳亲陛下为生民立命,诛宋氏满门以正国法,还大宁百姓一个公道!”
漫天飞雪中,那卷奏章上的朱印红得刺目。宋居珉竟然没有直视的勇气。
两人正对峙间,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传陛下口谕,宣御史中臣郭路觐见!”
郭路虽然惊诧于庆帝偏帮至此,但他已经联络御史台这么多人上书,不信庆帝不给一个交待。
110☆、第110章
◎太讨厌这个人了◎
垂拱殿内,庆帝指着殿中肃立的郭路,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
“郭卿好大的官威!竟敢绕过朕,直闯宰相府拿人!”
郭路缓缓抬头,苍老的面容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困惑。
“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此言何意?”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宰相大人早已上表乞骸骨,陛下也应允的。如今中书门下空悬,何来‘宰相府’一说?”
殿内一时静极,只闻铜漏滴水之声。
忽地,郭路似恍然大悟,褶皱的眼皮微微一掀,“若陛下是指老臣带御史台,查抄前相邸一事...”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此乃大理寺递呈的案宗,还有李将军转交的证据,涉及宋府虐杀侍女案,宋居珉贿赂官员,朋党结私...人证物证俱全,老臣不过依律行事,捉拿嫌犯归案...”
庆帝方才的怒容僵在脸上。
郭路见状,又深深一揖,声音愈发恭敬。
“陛下圣明烛照,莫非是要以天子之尊,庇佑嫌犯,这才苛责老臣秉公执法?”
庆帝听此诛心之言,猛然拍案,震得案上茶盏一颤。
“李信业呈报的奏章,朕一早便御览过。证据尚未经刑部详查核实,郭老便这般大张旗鼓带兵闯入宋府,可曾想过会在民间引起何等非议?”
郭路整了整裘领,从容不迫地躬身行礼。
“回禀陛下,李将军协理三司办案,因三皇子一案耽搁了呈报时限。如今转由御史台复核,虽然越过刑部,但老臣检查过这些罪证,又念及此事干系重大,这才立刻着手调查。臣之处置,完全符合大宁律法。”
“至于陛下所虑‘民间非议’,坊间早已将宋府虐杀侍女之事编成戏文话本。老臣带人查抄时,围观百姓不下千人,皆是拍手称快!百姓皆道‘天子圣明,惩奸除恶,为民做主’!老臣此举,正是为陛下挽回被奸佞所累的圣誉啊!”
他重重跪地,义正言辞道,“圣人有言,‘为相不仁,何以治国’,先祖以仁治天下,先帝手书‘仁孝治天下’的匾额,至今仍高悬在文德殿上!如今大臣之家暴虐成性,恐伤陛下圣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