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1 / 1)

“正是两国天子以大局为重,各退一步,才会有紫貂换丝绸的互市,才会有两国边境的繁荣与和平!”

郭御史正待反唇相讥,韩焘也举杯道,“郭御史,三皇子乃是来祝贺的客人,郭御史学习的圣贤之道,就是对客人咄咄逼人吗?”

殿中侍御史崔帛也出声附和,“《论语》开篇明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乃天子圣寿,三皇子不远万里前来献礼,郭御史看在圣上的份上,也合该口下留情一些?

崔帛话音未落,九重阶下有官员应声,“是呀,陛下大喜的日子,应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嘛!”

宋居珉虽然暂时请辞,可朝中培植的门生和亲信,在这种时候都纷纷站出来表态。

庆帝正欲举杯共饮,身旁周太后愤怒道,“韩参知和崔御史,可真会慷他人之慨...”

太后甫一开口,满朝文武只得暂时噤声。

周太后站起身,逡巡着群臣,断喝道,“溯雪的冤屈尚未平息,北梁在边境多有进犯,哀家这个老骨头,便是成日青灯礼佛,也早有耳闻北境战事!怎么这满朝文武如此健忘,不记得北境这些年的战乱从未止息吗?也不记得大昭寺六十万英魂尚在泣血吗?”

周太后威严的目光,落在普荣达面上。

她久居后宫,不曾见过这位北梁的皇子,但她知道北梁每个人手上,都沾染着她父兄的鲜血。

普荣达抬眸迎着周太后的审视,唇角笑意愈深,“北梁普荣氏第三子,代天承运,恭问大宁太后长乐未央!”

他看起来恭敬,笑容里却藏着讥诮,言辞更是暗含机锋。

“听说太后血亲尽丧,终日礼佛消磨孤寂,父皇特令人在北境四处搜寻周氏遗孤。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觅得周将军幼子周庐,这次前来大宁求亲,特意将周小郎君带了过来,太后不妨移驾观之,此子眉间英气,可似当年意气风发的骁勇将军?”

他身后的郎君,脱去北梁毡帽,素衣玉冠跪在丹墀之下,腰间错金螭纹带钩映着朝阳,恰似当年周小将军横槊跃马的寒芒。

群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眉*眼虽然只有三分相像,可那执礼时绷直的脊梁、垂眸时轻抿的唇角,竟裹挟着七分旧日风骨。

宋鹤负手立在人群里,唇角勾起冷笑。

几日来,他不眠不休,依照记忆中骁勇将军的样子,教这小儿表情动作,乃至骑马握槊,就是为了临摹出骁勇将军的神韵。

就连骁勇将军眉下有一颗小痣,他也特意请青州刺青圣手,以雀舌针法摹就,就是为了让众人先入为主,一眼确认孰真孰假...

“像!真像!”

“俨然骁勇将军在世!”

“世上竟有这般新奇的事情!”

众人目光在太后身旁的周佑宁身上,和这个小郎君身上游走。

若说周佑宁随了母亲,如佛前供花般透着明丽,那这少年宛若一张新开刃的陌刀,有着和周将军相似的凛冽。

庆帝总算扳回一局,抚着九龙玉带朗声笑着,“走上前来,教朕与太后看个分明!"

周庐玄色箭袖扫过蟠螭纹御阶,跪得笔直如松,行过三叩拜礼后,忽将额头叩向青玉砖,对着周太后重重磕头,声泪俱下的陈述着:“姑母容禀!”

他抬眼时金丝护额微斜,露出眉下刻意仿制的红痣,“不肖侄儿流落北境十六载,竟使姑母膝下空虚,平白叫魑魅魍魉污了周氏宗祠!”

周太后打量着哭诉的少年,握着凤头杖的指尖发白。

就算眼前这个周庐是真的,她也断然不能认。

皆因她身边的周佑宁,早与周家旧部相接,已是周家利益的关键所在。

而北梁送来的‘遗孤’,焉知不是三皇子,埋在凤座旁的暗棋?

她目光扫过殿下群臣,与李信业短暂对视间,已下了决心。

“像,实在是像!”

她招了招手,将那少年唤到面前,抚摸着少年稚嫩的脸,枯瘦指尖定在那颗胭脂红的小痣上。

“就连这颗小痣,也和我兄长一模一样!”

“好孩子”,太后慈爱望着少年,“你这颗痣,是天生如此吗?”

那少年见太后肯认她,连连点头道,“回姑母,这颗红痣出身时就带着,我母亲说,我父亲眉下也有一颗,可见父亲舍不得她,才化身在我身上来陪着她...”

周太后脸色陡然转沉,拐杖重重击打在少年背上,“荒唐!”

群臣见太后变脸,皆不知所以。

周太后望着普荣达,皮笑肉不笑道,“三皇子为了叫这孩子像我兄长,可真是煞费苦心!”

“只上,可惜啊...”周太后长叹了一声,“世人皆以为兄长眉下小痣是真的,只有我知道,兄长那颗小痣,是我幼时银簪伤到他后留下的。后来兄长嫌弃伤疤难看,特意找刺青圣手画上的。”

“哀家的兄长眉下无痣,这孩子倒是长了一颗,实在是奇怪!”

宋鹤面色惨白。

他确定骁勇将军眉下小痣乃是真的。

昭悯曾告诉他,她舅舅为着出生时这颗小痣,惹出不少风波。因看面相的断言,“此乃红鸾星碎坠凡尘,主三合桃花带煞之相...”

后来他舅舅及冠礼上,拒了江南王氏的婚约,反倒将御赐螺子黛,赠给教坊司的绿腰娘子,终日除了在校场历练,就是和章台柳巷的女子厮混。

就是为这个缘故,才被周将军遣去北境,只为叫他远离温柔乡,多吃些苦头,可谁知竟害死了唯一的儿子。

宋鹤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深知纵然自己知晓痣是真的,可那又有何用?

周太后是骁勇将军的至亲之人,她说小痣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她若说是假的,那便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