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边是同意的,但是具体的手续还要你亲自去派出所去办理。还有就是,你在这里已经没有亲人了,暂时又没有房子,所以户口只能先给你落到村里的集体户上。”
“我知道了大伯,只要户口能在梅家村,都可以的。”
接下来的事,就要等到过完年之后再说了。
年三十的晚上,梅寒蕊炒了两个菜,包了一碗水饺,算是吃了一顿年夜饭,这也是二十年来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十六岁之前,她和爷爷奶奶一起过,爷爷去世后,和奶奶两个人过。
后来她去了林家,虽然全家人一起过年看起来很热闹,可是梅寒蕊却感觉不到一丝过年的喜悦。一大家子的年夜饭全是她一个人准备,洗菜,切肉,剁馅子,炸丸子……
吃完年夜饭后,她还要一个人洗碗打扫卫生,第二天再早早的起来包六口人的水饺……
过年的那几天,天天累的她腰酸背痛。除了高玉枝偶尔给她搭把手,那个林玉娇是一点家务活也不干。
工厂里腊月初六就开工,腊月初八的那天,梅寒蕊又去平南市订了一批货。
她打算再赚一些钱,就去租一个大一点的门面店,然后在店门口支起来一个遮阳篷,遮阳篷底下照样可以摆摊,那样的话即能招揽到过路的人,又不会被太阳晒到或者被雨淋到。
等到她能攒够一千块钱左右的本钱的时候,再用许美静夫妇给自己的那一千块钱去槐花镇买一座小房子。当然,如果能把奶奶的那座房子再买回来就更好了。
其实,关于她为什么非要再浪费一笔钱去槐花镇买座房子,还要和她从林家出来之后做的一个梦有关。
在梦中,她的父亲居然没死,而是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到了槐花镇。
梦中的父亲还是照片中二十多岁的模样,他站在奶奶的房子前面,使劲的拍打大门,可是最后出来的却是不是买他们房子的陈老汉,而一个陌生人,那人对着父亲大声的吆喝道:“你爹娘都死了,你的女儿也走了,现在这座房子已经是我的了,你们家在这个村里已经绝户了……”
然后她看到,一脸绝望的父亲泪涟涟的跪在地上,一遍遍的喊着:“爹,娘,寒蕊,你们去哪里了,我回来了……”
梦醒之后,梅寒蕊从抽屉里找出父亲的照片,哭的泣不成声……
从那天起,梅寒蕊心中就有了一个愿望,她要拼命的赚钱,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槐花镇梅家村,把奶奶的房子再赎回来,再把爷爷奶奶和爸爸的照片贴在墙上。
她要让自己的亲人,在一年一度鬼门大开的中元节,魂魄归来时,能有个地方相聚。她不能让梅家从她这一辈消失,哪怕自己是个女孩子。
不知为什么,自从自己重生后,她总是经常的会想起父亲,她知道镇子西边的那条临清河并不是很深,而且河水也不算急,一个成年人跳下去不可能被冲的很远。
而且据她的奶奶说,父亲是会游泳的。
难道父亲当年真的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了?所以才一心求死?可是他若是真的死了,又为什么找不到尸首呢?
梅寒蕊不止一次的想,既然没有见到父亲的尸体,那么父亲就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
或许,父亲当年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她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爸爸能突然间从外面回来……
所以,她必须让梅家在村里还有一席之地。
第56章 翻洗照片
可是,爸爸,那场政治运动现在早就结束好多年了,当年被冤枉的那些人也已经被平反了,不论你现在在哪里,应该都知道现在的政策已经变了吧,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你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女儿了吗?
梅寒蕊看着父亲的那两张照片,后面已经有些折损了,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去把父亲的这两张照片拿到照相馆里再复洗两张保存着。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念想了,万一哪一天,这两张原版照片损坏了之后,她就再也看不到父亲的样子了。
于是梅寒蕊便拿着父亲的那两张照片,去了鹿阳城最大的一家照相馆,红星照相馆。
推门进去后,只见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子前面,右手拿着一把剪刀,左手拿着一张照片,正在裁剪照片的大小。
那男子抬头看了看梅寒蕊,急忙站起身来问道:“姑娘,要照相吗?”
梅寒蕊道:“不是照相,是想翻洗两张照片。”
说完,梅寒蕊把父亲的那两张照片递过去:“我爸爸去世多年了,这是他仅存的两张照片,但是已经有些磨损了,我想重新再翻洗两张留着。”
那中年男子接过梅寒蕊手里的照片,仔细的看了起来,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一丝吃惊的表情:“这……不是梅惊鸿吗?”
他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梅寒蕊,有些激动的道:“你,是梅惊鸿的女儿,小寒蕊?”
梅寒蕊心中一惊:“伯伯,您认识我爸爸?”
“何止是认识,我叫陆庭风,当年我和你爸都在镇中学做老师,你爸抱着你站在梅花旁边的这张照片还是我给你们拍的呢。”
“真的?”梅寒蕊心中顿时生出一丝惊喜,父亲去世多年,如今突然遇到一个父亲以前的好朋友,顿时就让她感到了一丝亲切。
“伯伯,您能和我说说我爸爸以前的一些事吗?”
男子点点头,搬了一张椅子示意梅寒蕊坐下:“你爸爸是个心思澄澈明净的人,个性耿直,不会花言巧语,但是待人真诚。当时我们俩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关系也最好,
那时候我爸在照相馆工作,我没事的时候就去照相馆和我爸学照相,那一年冬天,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初八,因为早上我母亲煮了腊八粥给我喝的。
喝完腊八粥后,我带着照相机打算去后山坡上拍盛开的梅花,正好碰到你爸爸抱着你站在你家门口,我便约他和我一起去了后山坡,他抱着一岁多的你站在一株盛开的红梅下,我给你们拍下了这张照片……
当时你爸爸还给你取了一个大名叫梅寒蕊,说希望他的女儿长大后能像腊梅花一样,高洁高雅,不畏风霜严寒,独立自强……只是,谁能想到,仅仅过了半年多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看到梅寒蕊一脸的黯然,陆庭风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爸出事前的一天晚上,我偷偷的去你家看过你爸爸,他抱着我痛哭不已,他说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教书育人,为什么会被扣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会受到那么多的批斗和凌辱。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当时虽然我也是教师,但是因为我家里两个爷爷都是个烈士,我作为烈士的后代,被以功覆过,受到的批斗还轻一些……
可是我没想到,那天晚上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第二天他就……”
说到这里,陆庭风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梅寒蕊怔怔的看着照片中父亲那年轻的容颜,不敢想象当时的他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他义无反顾的抛下父母妻女跳了河。
“陆伯伯,您现在还在那所中学教书吗?”
陆庭风摇摇头:“在你爸爸出事后,我便心灰意冷的辞去了镇中学教师的职位,一年后我父亲因病去世,我继承了他在镇上照相馆的工作,后来又过了几年,我辗转几次,来到了鹿阳市的这家照相馆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