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蹲在满是冥币与金元宝的火盆前,一边抹泪,一边焚烧沟通仙凡两?界的阴事表文。
烛火一颤,她?抬头,看到苏流风缓步走来,一时失语:“苏、苏大人,您还有什么嘱咐吗?”
苏流风递来一本《地?藏经》,道:“苏某想为老?夫人诵几遍经文,送逝者往生?。”
听到这话?,老?奴鼻腔一酸,年迈的老?者掖去眼泪,期期艾艾地?应下来:“嗳,您真是怀有菩萨心肠的好?人。奴婢我不识什么字,给老?夫人诵经是诵不了了,难为您公务繁忙,还能想到这一重。”
“小事罢了。”苏流风微微一笑,他寻了张板凳落座,纤长指骨捻过一卷佛经,清润如击玉的嗓音温柔唱起,是儒雅的郎君在念经。
佛音入耳,洗涤生?灵,净化三千红尘。
其实经文苏流风早耳熟能详,只是官员擅长背佛经太古怪突兀,他不愿暴露。
苏流风还是想做一个从俗的寻常人。
老?奴听不懂佛禅,却知苏流风是大能。
待苏流风念完一遍经文后,老?奴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老?夫人生?前对子女很好?的。公子小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她?恪守母亲的职责,很护孩子。”
吃穿上,老?夫人得?来时鲜瓜果,或是漂亮的布匹,都会紧着自家孩子。平时,老?爷生?儿女的气,她?也会从中周旋,母鸡护崽子似jsg的庇护儿女。
可是最终,没有人记得?她?的好?,见她?老?了痴了就欺负她?,害她?落得?这幅田地?。
“您说,这样险恶的世道,做好?人有意思吗?”
苏流风把经书递给老?奴,如普度众生?的佛陀,唇角噙笑:“我也不知。但世上的善心事,总得?有人来做。不然,人间可太苦了。”
“唉……谁说不是呢。”
苏流风拜别老?奴,走出?了宅院。他送了老?夫人一程,这是他一个活着的人,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苏流风刚出?宅门,一辆眼熟的马车便停在了他面前。
梨花卷草金纹缎车帘一挑开,露出?一张讨喜的脸。是姜萝双手攀在窗沿上,怨气冲天地?叨叨:“先生?,多日不见,您都不想我么?”
苏流风被姜萝大胆张扬的话?噎了一噎,垂眉低语:“我……并没有不挂念阿萝。”
偶尔兴起,他能见招拆招,但大多时候,苏流风还秉持读书人的矜持,纵容小妹肆无?忌惮的戏弄。
姜萝难得?从苏流风口中撬开一句听着高兴的话?,她?笑眯眯喊人上车:“先生?是要回京城吗?正好?顺路,碰见了您,我载您一程。”
都城到凤阳县……赶车都要半个时辰呢,哪里顺路了?
“殿下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姜萝语出?惊人:“哼哼,我怎么可能专程为您劳累赶路呢?我是想拜访其他郎君来着。只可惜我挂念的那位朋友今日不在家,路上碰见先生?了,卖您一个人情,先接您回京吧。”
她?在酸溜溜地?控诉,故意说些怪话?气苏流风。
苏流风何?等聪慧,自然猜到话?里机锋。
他好?脾气地?讨饶,笑道:“这般说来,倒是我沾了那位小友的光。多谢阿萝送我归府,为师谨记阿萝的好?。只是京中人多眼杂,若有下次,阿萝还是不要擅自驱车出?京了。”
他唯恐皇帝多疑,心生?不喜。
姜萝鼓了鼓腮帮子:“我又不傻,这辆车是赵嬷嬷从车马行租赁来的普通马车,公主?府的车架,我停在茶楼前呢。外人看到了只当我是外出?吃茶,断然想不到我偷梁换柱改乘其他马车溜出?京城。走吧,我们回家了。”
“好?。”
“回家”一词,从姜萝口中说出?来,有种莫名的温暖。
苏流风踏上马车,赵嬷嬷识相?地?出?了车厢,不打扰这对小儿女谈话?。
赵嬷嬷做事谨慎,早早和驾车的折月戴上遮面的帷帽,挡住眉眼。
等车帘落下,赵嬷嬷一声令下:“折月,启程吧。”
折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抽了马臀两?下,御车前进。
马车内,赵嬷嬷的识趣令苏流风感到尴尬。
他尽量收敛凤眸里无?措的神情,小心落座。
姜萝刚想夸赞先生?识时务为俊杰,一见他和自己隔山隔海的远,又要矫揉造作地?扭动,使小性子。
姜萝眨巴眨巴眼,诚恳地?问:“先生?,我的马车是长刀子吗?”
“嗯?”苏流风迷茫。
“那你坐这么远,不就是怕刀子扎了臀肉么?!”
“……”苏流风难堪地?挪近了一步。
抽一鞭子跑两?步,惹得?姜萝更不快了。
她?大步流星朝苏流风跨去,本想挨着先生?,怎料折月是个莽夫,御车一点都不稳当,车轱辘一个磕绊,害她?一下子秧苗插田似的栽到了苏流风的怀中。
手掌底下是苏流风的膝盖与腿骨,撞得?一点都不疼。
满袖山桃花的清香拂面,连同郎君炙热的体温,一同覆上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长颈与手背,绵长且暧昧。
这一回,轮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闹脸红了。
火苗一下子蹿到了天灵盖,烧得?她?神志不清,头脑发昏。
苏流风贴心地?搀住姜萝撑到发酸的手臂,企图捞妹妹从怀里爬起来。
他柔声为她?缓解难堪:“车是有些颠簸,阿萝注意点,别摔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