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萝脱了鞋,赤足在榻里摩摩挲挲。她半点不?避嫌,撅起屁股钻来钻去,总算抱出一个枕头、两?床厚被子,献宝似的举给苏流风看:“先?生,这个给你睡。”
“……好。”苏流风无奈应下。
说完,姜萝又转身扑入被褥里翻找其他东西。
一只伶仃的脚踝落在帐外,指甲盖儿泛起脆生的粉红,肌肤被烛光照得莹润如玉,美不?胜收。
苏流风看了一眼,似乎被撼住了。接着,他垂下浓长雪睫,不?敢唐突。
没多久,姜萝铺好了床,两?个枕头与两?条jsg被子齐齐摆在左右两?侧,中间堆了一条厚厚的被子,高高隆起,就此床榻被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她欢喜地喊了一句苏流风,但郎君心不?在焉,没有回应。
“先?生?先?生!”
苏流风:“什么?”
“快上来呀,床都给你铺好了。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要不?外边吧,我口渴了,你还能帮我递个水。就是起夜如厕有点麻烦,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
“无碍的,我本就觉少?。”苏流风迁就她,哪里都没说不?好。他嘴上应,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是不?敢靠近她。
“先?生?”姜萝喊累了,紧紧皱眉,语气不?善,“先?生,婚房里橱柜压着神符,赵嬷嬷怕我夜里惊魇,还在窗台边上摆了一串寺庙开光的佛珠镇着。”
“我不?明白?……”苏流风委实不?懂姜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话风格。
隔了好半晌,姜萝翻了个白?眼,“既然屋子里里里外外都驱过邪祟,您怎么还原地杵着,一副撞见鬼了的样子?”
“……”原来妹妹是在嘲讽他。
“快上来!我真的困了,没时间和先?生闹。”
说得仿佛苏流风才是那个最不?懂事的人。
郎君无奈,只能小心上榻,裹住被子,占据床榻一角。
见苏流风听话,姜萝满意,一同躺下了。比起苏流风的拘谨,姜萝更多的是兴奋。她一直都很想念先?生,却从来没有留他在府上过夜,从今天起,这个梦想实现了。
姜萝翻来覆去地滚,自以为动作很小,但其实床帐放下来,榻上一片昏黑,幽暗的环境里,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数倍,烙饼似的扑腾,实在吵人。幸好,苏流风也沉默躺着,没有睡着。
“是龙凤婚烛的光太刺眼吗?”苏流风顿了顿,“新婚夜的婚烛要燃一夜,盼夫妻天长地久,不?好熄灭,阿萝且忍一忍……”
说到这里,他停了话,无措地颤了一下眼睫。苏流风似乎又说错了话,他怕姜萝误会,以为枕边人居心不?良,想和妹妹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
苏流风有自知之明,他不?配。
姜萝闻言,嘟囔:“不?用熄灭,我睡不?着不?是畏光,而是……觉得有意思。”
“有意思?”苏流风的唇角又一次勾起,他觉得姜萝讲什么都很有趣。
“回宫以后,我无时无刻不?盼着见到先?生。平时您为了避嫌,三五天才来府上授课一次,我心里十分挂念。”姜萝腼腆地笑,“现在好了,先?生成我枕边人,能日日看到你了,我好开心。”
“傻孩子。”苏流风语带宠溺,“我会多多陪着阿萝的。”
“一言为定。”姜萝翻身,趴到被褥卷子上,探出可爱的脑袋。小姑娘朝他伸出了纤纤小指,要拉钩。
苏流风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缓慢递出手,和她肢体接触。回想起来也很不?可思议,他朝思暮想的人,居然就在身侧,还被他轻而易举碰到了小指。
郎君偏过身体,背对着里侧的姜萝。
他不?敢看她,手指也藏在锦被里,细细感受那一点残存的温度。
接着,苏流风微微一笑,心间柔情满溢。
该欢喜的人,明明应该是他啊。
今晚,姜萝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不?是银装素裹的冬天,而是宫道栽满花木扶疏的夏天。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苏流风。
先?生一袭仙鹤补子绯色常服,由仆从搀扶,坐进官轿。他不?如今日青涩年轻,看上去也并不?慈蔼,郎君像是变了一个人,待人接物不?苟言笑,冰冷到可怕。
姜萝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前世?的事。彼时,苏流风任大月国的内阁首辅,且身兼相职,手握重权,已位极人臣。
大皇子姜涛有后党支持,又是嫡长子,皇帝驾崩了,他不?费吹灰之力成了新君。年轻的帝王想革故鼎新,却又受制于根深蒂固的世?家旧臣。每一代君王想要掌回手中权,都得放几批血,姜涛也不?例外。
他需要苏流风的支持,以先?帝倚重的老臣之名?行事。苏流风愿意当新君手中刃,可唯一的条件便是他欣赏姜敏府上幕僚陆观潮公子的高才,想同皇女?讨这个人。
不?过是一个翻了身的罪奴罢了,姜敏乐意卖皇兄一个面?子,把陆观潮送往苏流风府上。
那时,陆观潮还不?知晓,他的命,在皇权面?前不?过任人践踏的草芥。
苏流风为他感到惋惜,更心疼姜萝。
她这一生从没有得到过什么好东西,因此遇见狼心狗肺的恶人,只要对方?给予她一点温暖,她就视若珍宝。
陆观潮辜负了姜萝。
他该死。
苏流风为了阿萝,佛子堕魔。
在一天夜里,苏流风终是见到了自家招募来的贤才陆观潮。
他待客依旧有礼,给陆观潮煮了茶汤吃,又和对方?叙了话。
陆观潮搞不?清楚苏流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吃了茶,毕恭毕敬喊他“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