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萝即便和姜敏不和,面子情也会做。她出席了皇婚,和姜福一起旁观了皇婚全程。

那日,姜萝惊讶发现,头戴金丝凤冠、身穿真红大袖吉服的姜敏,看上去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和世间所有新嫁娘没什?么两样。

过年之前,姜福还是踏上了前往漠北和亲的路。

淑妃见?识过忽烈体贴的做法,知道这个蛮族人女婿也有几分中原人的柔情,放松了不少。

她含泪,送姜福坐上马车,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装满荔枝干的匣子:“路上要?是饿了,你就摸点甜的吃,垫肚子,千万别为了大月国的体面忍饥挨饿。出门在外,自己顾着自己,没人体恤你了。”

“好歹也是咱们大月公主?,谁敢苛待啊!”柔贵妃瞧不上淑妃这样小家子气的做法,反倒是给姜福备了一袋宝贝,里面是镶了珍珠米的金锞子,“我听说草原人没怎么见?湖啊海的,这些珍珠米拿去赏人正好。你留着,到时?候看到那个省心的奴才就打点些,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姜福知道两位长辈都是为她好,亲昵地抱了抱她们:“两位母妃,安心吧!阿福不笨,懂怎样混好日子。”

她打心眼里敬爱柔贵妃,早早把她当成另一位母亲。

母妃么。

小姑娘难得?说一句矫揉造作的话,柔贵妃抬头望天,怕眼眶里的泪花被?小孩子们瞧见?。她何尝不是把姜福当亲生孩子看待呢?不然谁会朝她一次次伸出手。

柔贵妃呶呶嘴,仍旧张着那一重?色厉内荏的虎皮。她没再说什?么,只语重?心长道了句“保重?”。

轮到姜萝了,她上前,抚了一下姜福的脸,道:“四妹万事小心。”

“我知道,三姐。”她从车里拿出一个装有金玲珑葫芦耳坠的匣子,递给姜萝,“我赶不上三姐的婚礼,只能?备一份贺礼给你。即便往后见?不到面,你也别忘了我,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绝对?不会忘记四妹的。”

“嗯!”姜福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车帘。

今日一别,再难相见?。人生路,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前行了。

就在马车要?启程的时?候,忽然有另一道清润的喊声响起“阿福妹妹。”

姜福再度探出头,看到骑马赶来的少年郎真容,竟然是四皇子姜河?

她杏眼一亮,欣喜地招手:“四哥。”

姜河自打赐府以后,鲜少来后宫探亲。皇帝不喜皇子长于妇人之手,他便只在宫外的皇子府中跟着太傅读书。

姜河明明才十六岁,却很擅骑马。此时?,稚嫩的少年郎翻身,利落下马,意气风发。他给柔贵妃、淑妃、姜萝恭敬见?礼后,往马车里塞了一件包袱:“拿着,四哥送你的,里面有你爱吃的果脯,还有一些金镶玉头面首饰。你上次生辰不是想要?一条双面绣的玉兔蟾宫绦子,下坠桂花白玉的发绦子吗?我雕好了,你留在身边吧,也好当个念想。”

姜福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四哥,我会想你的。”

“嗯。”姜河颔首,“以后肯定有机会回宫里探亲的。”

“嗯!一定!”姜福朝姜河挥挥手,笑颜如花,“那我走啦,你们也要?好好的,别担心我啦。”

“去吧。”姜河目送比他小几岁的妹妹远行,心里无比惆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和姜福的关系其实不错。

这么多?年,每每在兰溪殿碰上面,姜福总会亲亲热热喊他“四哥”。一来二?去,背着人的时?候,姜河会和小妹说话。

只是,姜福不招皇帝喜欢,姜河为了有更?好的前途,人前只能?以天子的喜好为重?。他那么小就学会了忍辱负重?,不将喜怒示人。

终于,他忍耐到了今日,临姜福远赴漠北前,才敢来和他疼爱的四妹辞别,叙话几句。

作为皇家人,似乎与?生俱来就要?拥有这些冷情与?薄凉。否则不配为君,他也只能?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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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几日就是年关了。

姜萝和苏流风是明面上的订婚夫妻,六礼仪式从皇帝赐婚皇旨下达的那日就开始筹办,如今已经过了明路,办得?妥当圆满,距离公主?出降的日子也渐近了。婚期本该由钦天监一齐推演测算,哪知姜萝很有佛缘,竟得?玄明神官蒙罗的青睐,佛子也帮忙选日子,终于定下了黄道吉日。

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苏流风如今是板上钉钉的驸马。

这时?候,姜萝和苏流风的往来就显得?天家极通人情,也很符合情理。

姜萝邀了苏流风官宴后,请他来府上再吃一顿,过一过年节。

她想和他团聚,只有两个人,在小家里美满地团圆。

苏流风欣然应允,但?他温柔的眉眼里时?不时?浮现一重?忧心与?焦虑。他好像离姜萝更?近了,他们的关系也渐渐被?刀子刮得?稀薄,仅剩下即将捅破的一层纸,薄如蝉翼。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即将满溢,如潮涌至。

白天的时?候,姜萝去了一趟兰溪殿。

柔贵妃和淑妃都在帮着姜萝张罗添妆的事,这是她们两个作为母亲的心意,身边没了姜福,全部宠爱都笼到了姜萝身上。

柔贵妃插手婚礼的事,亲自为姜萝准备了成亲时?佩戴的头面首饰,还给她准备了一支jsg珍藏多?年的金镶宝累丝凤簪。

她一边翻检匣子,一样样簪钗往姜萝头上比划,一边同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讲婚姻之道:“才多?久呀,小人精也要?成婚了。下嫁了好,多?添个房中人和你讲话,免得?成日里杵在我面前聒噪!”

柔贵妃满脸嫌弃地埋汰姜萝,惹得?小姑娘嗔怪,一下子抱住了长辈的腰。不知是屋里烧的地龙太热,还是柔贵妃的话让姜萝的情绪起了波折,她脸上蒸腾,渐次绯红。

淑妃是个娴静的性?子,她抿唇一笑,剥了烘烫了蜜桔喂到姜萝嘴里:“不要?理柔贵妃,她心里极挂念你,只不过刀子嘴豆腐心,说出的话不动听。”

柔贵妃斜了淑妃一眼,骂:“哼!就你懂我?!”

“难道不是吗?”淑妃噗嗤一笑,“前几日为了给阿萝打首饰,柔贵妃亲自宣了匠人入殿,连凤嘴要?衔哪一颗海珠都亲力亲为解释过去,生怕头面不气派,教你被?人看轻了。从不熬大夜的人,竟有两日都寅时?才睡,可不就是对?你上心?”

“好哇。淑妃,你胆儿肥了不是?!竟敢说我的闲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柔贵妃作势要?打闹,淑妃笑着,小心避到一侧炕榻上躲避,“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娘娘别生气!”

“哎呀!你俩都这岁数的人了,可别一团孩子气,再磕着碰着了。”幸好有姜萝拦住恼羞成怒的柔贵妃,这才止了一场干戈。

难得?的闲暇时?光,恍若在梦里。姜萝笑了一刻钟,慢悠悠熄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