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笑道:“味道果然极好。”
皇后也抿了笑:“那?时油肥的冬蟹不好找,你父皇又爱吃这一口新鲜。于?是?我都每次花几十两银子为他买来新蟹生腌,再骗他说都是?秋天鲊的肥蟹,一点也不费银子。”
姜敏从来不知道,皇后和皇帝其实也有过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生活。她陪皇后忆苦思甜,捧场地追问:“即便是?潜龙时期,父皇也是?皇子,为何还要计较这一两、二两的银子的开销?”
“你不懂,那?时陛下的亲兄弟们多,打得也火热。想要在太?上皇面前脱颖而出?,光有手腕、知孝道还不够,还得有节俭贤君的雏形。各处面面俱到,才?能讨得了父亲的好。”
姜敏以?为皇后在敲打她,脸色有几分不好看。
皇后很快收起眼眸里些微的脆弱,她拍了拍姜敏的手,说得意味深长。
“在皇宫里,斗输了,不是?再来一次,而是?没的斗了。”
姜敏明白了,皇后在告诫她,姜萝是?个聪明孩子,如今仇扎扎实实结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再一次斗输了,姜敏就会?被厌弃,没有翻身的机会?。
凡是?入了宫的人,心都会?变的。皇后、妃子、皇子女,甚至皇帝。
为了巩固皇权,天家瞬息万变。
毕竟皇帝身处权利的顶端,注定树敌无数。跌下来的话,必死无疑。
不想被杀,那?就只能先杀人了。
皇后拍了拍姜敏的脸,玛瑙金累丝护甲轻轻划过姜敏的脸侧,带来一阵瘙痒,“敏儿聪慧,能助本?宫一臂之力。我与你母女一场,自然是?要多多爱护你。可?是?宫闱局势凶险,瞬息万变。若敏儿没有保全自个儿的能耐,倒不如早早退出?局,过自家小日?子去。李辰性子温和,他会?善待你的。”
听起来句句为姜敏考虑,但姜敏不傻,她明白皇后的暗示:若她无能,皇后栽培她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如早早弃了她。而一个嫁给了翰林小官的弃子,注定任姜萝拿捏。她失去了权力,会?死在姜萝手上的。
姜敏脸色惨白,对皇后的惧意更甚,对姜萝的恨意也日?益见长。
“敏儿这次轻敌了,往后会?更加谨慎行事,不负母后期望。”
“好孩子。”皇后面上雨过天晴,取了兰花绣面手帕来,为姜敏擦汗,“瞧你,被地龙熏出?一脑门的汗,快坐下吃茶休息吧。”
女人温柔可?亲,仿佛先前凶恶的嘴脸不是?她所为。
姜敏松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了其他打算。她上了皇后的贼船,又嫁给李家的儿郎,唯一的弊端也显现了:皇后完全拿捏住她了。
她身不由己,若想活命,只能成为皇后手里最锋利的刃。不然,得知皇后私下里那?么?多丑闻恶事的姜敏,活不了的。
特别是?她连枕边人都不能信赖。
驸马是?李皇后的人啊……
姜敏明白,她不能再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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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姜福和亲的日?子安排在十日?后,她会?跟着鞑瓦部?落一起回到漠北。时间实在太?赶了,但皇帝不想夜长梦多,也没有仁慈到能允许蛮族人在大月国的土地,停留很久。
忽烈王子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他给足了姜福面子,用一千匹上等?的草原马以?及宝石兽皮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甚至还会?在往后的四年里,每年无偿上供大月王朝百匹汗血宝马,作为对于?姜福的弥补。
理由,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姜福才?十一岁,还要四年及笄。她太?小了,这样?年幼美丽的公主?离了家,实在可?怜,鞑瓦部?落的妥协,也彰显了忽烈王子疼爱未来妻子的心。
姜福的婚事尘埃落定,淑才?人知道女儿为了她牺牲,险些昏死过去。
她住在简陋的冷宫里,第一次被宫女、宦官们亲热对待。他们亲自帮淑妃擦洗身子,为她换上封妃大典上最华丽的吉服,正当宫女要为她戴上珍珠鸾凤冠时,淑妃一把将御赐之物扫到地面:“我不穿,我不穿!”
淑妃披头散发,发了疯,她眼眶含泪,手指不住攀着梳妆台,无助地颤抖。
这些、这些都是?用她女儿的命换来的,她怎么?能心安理得享用这一切。
“淑妃,您这样?,让奴婢们很为难。”
“这是?圣命,还请您别为难奴婢们。”
宫人也不过是?皇帝的奴罢了,他们只是?一具具没有生气?儿的提线傀儡,又能做谁的主?呢?
没等?淑妃再次发作,木樨园外,一道倩影缓步而来。
人未至,声先到。
犹如给淑妃的当头棒喝,耳畔响起了柔贵妃毒辣且跋扈的嗓音
“淑妃!你是?昏了头不成?你的女儿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拉出?来,你倒好,发起脾气?葬送前程,还想把自己送进去?!你再惹陛下也改不了‘阿福要和亲’的事实。这些年,你拖累这个孩子多少?回,心里没数吗?”
淑妃听到久违的旧主?声音,眼泪霎时落下。她从前做错了事,心里十分愧疚,想弥补又没有资格。她知道柔贵妃是?个善心人,她没用、无能,都是?柔贵妃帮她护住姜福。
“柔主?子……”
“呸!少?喊我主?子,如今你也是?妃位,和我这个皇贵妃不相上下,你这样?嚷嚷,是?想害我不成?”柔贵妃懒得看烂泥扶不上墙的淑妃,抬指点了她的额头,“你呀!这辈子做的唯一好事,就是?生下了阿福。她帮了我,也算是?为你赎罪了。我承她的情,愿意朝你伸一把手。你识趣也就罢了,若是?不识相,休怪我饶不了你!”
淑妃错愕,她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被原谅。
她缓缓下跪,揪住柔贵妃的裙摆,哽咽:“柔主?子,是?奴婢对不住你。当初是?奴婢鬼迷了心窍,奴婢罪该万死,这些年,奴婢一直在为您诵经?祈福,盼着您好。也多谢您一直照顾阿福。奴婢、奴婢……”
她一如当初在柔贵妃的兰溪殿里做事时的口吻,喊得既心酸又凄凉。
园子里的宫人早已散尽了,各个巴不得蒙上耳朵、捂住口,谁是?蠢人?都知道少?听多做才?能活命。
木樨园静下来了,庭内的柿子树结了红红的果,原来隆冬天里也有丰收。
柔贵妃捡起那?顶封妃大典时,嫔妃才?能戴的凤冠,撂在淑妃头上。她帮憔悴削瘦的女人打理衣着,冷声道:“我知道你不愿阿福远嫁,你心痛。做母亲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好呢。但我们活在天家,活在皇帝的膝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听我一句劝,你今日?该笑着出?门,让阿福放心。她盼着你好,看你神?采奕奕,往后在漠北才?会?安心活下来。”
淑妃其实都懂的,只是?姜福太?苦了。她是?多好、多懂事的孩子,为了母亲的存活,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
她真的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