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日燥,说一出是一出,乌泱泱的人挤入了宅邸里头,填得满满当当。左一出使唤,右一出吆喝,留在庄子里的奴仆人手就不够用了。

眼下,姜萝正为长?春园里的老鼠急得焦头烂额,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夜里盗油。

宫里还有专门抓鼠的宦官,专门防止耗子冲撞到贵人。

姜萝住在玉华镇的时候也?怕这玩意儿,每次都要周仵作来哄睡,提防老鼠咬小孩脚趾头。

反正睡不着,姜萝索性翻身起来,从?箱笼里搜出一匣子碾好的用于驱蚊的艾叶香粉、风干的羊肉与一壶蜂蜜。她把食物塞赵嬷嬷手里,托人再劳累一回,跑个腿:“您把这些东西送到苏先?生那儿去!动作小些,别让人知道是我?递去的。外?院人多眼杂,都是官吏世家,万一让人知道我?堂堂一个公主专门给朝臣开小灶就不好了。我?是不打紧,主要怕先?生被风言风语臊得慌,到时候又?想避嫌,不来见我?。”

姜萝算是摸清楚苏流风的脾气了,既想和她关系亲密,又?不想带累她的名声。既要又?要,世上哪那么多好事儿?

赵嬷嬷从?姜萝的话里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心里笑话这一对小情人的眉眼官司真有趣,嘴上恭敬答:“殿下放心,奴婢办事一定谨慎。”

“嗳,我?信得过您。”

赵嬷嬷接过东西,顺顺利利送到了苏流风手上。

苏流风感?谢之余,还请赵嬷嬷入屋喝了杯茶歇歇脚。他顺道想打听一下姜萝的近况。

苏流风记得妹妹不喜欢长?途跋涉坐车,也?不知身体有没有大碍。

“先?生放心,殿下哪里都好。”赵嬷嬷笑道,“就是长?春园太久没住人,夜里闹耗子,殿下怕得很。”

苏流风垂眉敛目,深思一会儿。

他知道姜萝怕老鼠,从?前在家里,为了驱鼠,姜萝还特地养过一只橘色的大猫。

只可?惜,那只猫被姜萝养得肥沃非常,和她一块儿怕鼠,不堪大用。

后来大猫发情,被外?头的野猫撩去,再没回家了。为此,姜萝还伤神过一段时间。

幸好小孩子的愁闷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为了开解自己,对苏流风说:“阿桔一定是闯荡江湖去了,它?成了天?底下最自由的猫,我?也?是时候和它?相忘于江湖了。毕竟我?曾拥有过,也?不在意失去。”

姜萝说得满是佛学禅意,一副“甘愿放手让猫走”的深情做派。

苏流风没吭声,视线下移,落在姜萝紧紧攥着的一包耗子药上妹妹似乎没有她所说的那样坦荡,乐意放大猫离家出走呢。

虽然再后面,他们又?养了一只老橘猫。但猫老死在外?面,不回来了。

苏流风怕姜萝伤神,也?学她的话捏造了一个借口,外?城鼠患肆虐,猫是当江湖侠士去了。

……

苏流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赵嬷嬷道:“外?院的小厨房好像藏了一窝小猫,要给您抓一只回去养着么?保不准能抓鼠。”

赵嬷嬷琢磨了一番:“殿下怕猫吗?”

“应当不怕的……”苏流风得体地补充,“要是怕,嬷嬷再把猫儿送回来就好了。”

“这样也?行,劳烦苏大人引路了。”

“小事。”

赵嬷嬷跟苏流风去了一趟厨房。

苏流风取两片鱼干聘了一只橘色花斑的小猫回园子。

赵嬷嬷抱着小猫回长?春园,路上她还发愁,自己一时头昏脑涨,揽来了这样一只小麻烦,应该怎样和姜萝说。

哪知,姜萝一听“喵喵”的软声儿,心都要化了。

她顾不上小猫怕生抓挠,双手一伸,捞住了猫崽子:“好乖!”

赵嬷嬷抿唇笑:“这是苏先?生给您挑的。”

姜萝心里暖洋洋的,她抚摸小猫崽子,一时间诗兴大发,念了两句《颂桔》。

姜萝阴险一笑:“既然你我?有缘,又?像一颗黄澄澄的蜜桔,那么往后,你就叫‘小桔’吧!”

若是这话让苏流风听到,定又?是一个趔趄。

姜萝为爱宠取的名,怕是一定要和桔子过不去了!

次日,赵嬷嬷提拔了一个眼皮底子下长?大的丫鬟小桃,命她往后照顾小桔。既然是公主喜欢的猫,养来就得好吃好喝供着,用于抓老鼠倒是不大可?能了。小桃也?知道自己肩上任务重,她郑重接下了“猫奴才”一职,直把小猫养得乖乖巧巧,白?日还拿了香帕子蘸水擦干净猫崽子,再哄它?吃了半碗羊奶,纵容小桔待在阳光下的软垫子上,摇尾巴晒太阳。

姜萝瞧着这个画面,心情也?颇好。

她被囚于规矩森严jsg的皇宫插翅难逃,但好歹,她手下的人或猫,今生都过得挺好,怡然自得。

懒了两日,姜萝给柔贵妃请安,也?登过各家皇亲国?戚的门,唯独姜敏住的罗秋园,她不曾到访。

再这样下去,恐怕要给人说闲话了。姜萝再不愿意,也?得登门探问一回。

于是,她寻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携礼踏入了姜敏的罗秋园。

二公主姜敏手下大丫鬟昭风愣了愣,很快禀报了自家主子有贵客到的事。

如姜萝所料,姜敏接见了她。

这位皇姐于人前,总把面子情做得很足,谁都看不出她对妹妹会包藏祸心。

骨子里最深切的畏惧感?袭来,明明艳阳高照,姜萝却仍旧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你的手好凉,可?是昨夜冻着了?”赵嬷嬷关切地道,“要是身体不适,咱们明日再来探望二公主吧。”

“无事。”姜萝蓦然睁开眼,摇了摇头。

她足下不停,也?不会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