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成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倾听姿态，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却不时扫过前方的道路和王家院子的方向，心思显然不在闲聊上。

他在盘算着，一会儿见到陆明宣，该如何不动声色地“验证”他的伤势。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队伍末尾、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周莉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

也许……这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也能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

王家院子里，张琴兰正弯腰在菜畦边摘着最后一茬嫩豆角，准备做午饭。听见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疑惑地直起身。

当看到领头的是王玉雪，后面还跟着一大串知青点的人，尤其目光扫到人群里的李长河时，张琴兰原本温和的脸色“唰”地一下沉了下来，眉头紧紧拧起，眼神也变得锐利而冰冷。

老二家的这个丫头，就没干过一件让她省心顺气的事！还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尤其是那个李长河！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她对这个李长河的厌恶已经根深蒂固，但此刻绝不是深究的时候。

“大伯娘，忙着呢？”王玉雪仿佛没看见张琴兰难看的脸色，依旧笑靥如花，声音甜美，“知青点的同志们听说陆知青回来了，都很担心他的伤势，特意过来看看他。”

张琴兰手里攥着一把豆角，冷着脸，继续低头整理菜篮子里的蔬菜瓜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下巴朝西屋的方向努了努，语气硬邦邦的：“嗯。人在西屋炕上躺着呢。看就看吧，都小点声，别吵着人休息。”

那股子不欢迎的冷淡劲儿，隔着几米远都能感觉到。

庄炎等人被这冷遇弄得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喊了声“婶子”，便赶紧灰溜溜地朝着张琴兰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李长河倒是个道行高深的，泰然自若的跟了上去。

此刻的西屋里，气氛却截然不同。陆明宣刚喝完张琴兰特意给他熬的、加了红糖的小米粥，额头上因为热粥出了一层薄汗，精神看着比昨天好了不少。

在王家这短暂的休养时光，是他在这个知青点从未体会过的放松和温暖，张婶子的慈爱，王舒扬兄弟的赤诚，都让他紧绷的心弦难得地松弛下来。

王舒扬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准备端出去洗。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喧哗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王舒扬动作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压低声音对靠在炕头的陆明宣说：“明宣哥，听动静……他们来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不耐烦。

陆明宣原本放松的神情也瞬间敛起，眼底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锐利。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但也没有刻意掩饰头上的纱布和苍白的脸色。

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声音平静无波：“嗯。知道了。考验‘人性’的时候到了。”

他特意加重了“人性”二字。

虽然伤口还在一跳一跳地疼，但精神头确实恢复了不少。

第37章 试探与考验

门帘被掀开，庄炎等人一进去，小小的西屋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明宣！”庄炎第一个上前，看到陆明宣虽然头上缠着纱布，脸色也白，但眼神清亮，还能靠着坐起来，悬着的心放下大半，“你怎么样？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伤得重不重？医生怎么说？”他连珠炮似的发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庄炎，”陆明宣对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我没事。伤口处理过了，就是需要静养几天。麻烦你们跑一趟来看我。” 在知青点里，庄炎是少数几个他能说上几句话，还算是个正直的人。

“明宣，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天成紧跟着上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担忧和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快速而仔细地在陆明宣的脸上、头上的纱布上扫过，似乎在评估那血迹的真实性和伤口的严重程度。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毕竟是知青，住在老乡家里养伤，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我看不如我们接你回知青点吧？大家轮流照顾你也方便些。老乡家再好，总归不如我们自己人照顾得妥帖，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完全在为陆明宣和老乡家考虑。

“是呀，莉莉和小梅都是勤快能干的姑娘，绝对能照顾好陆知青的。”王玉雪在一旁帮着周天成煽风点火。

“就是就是！”周莉莉立刻在一旁帮腔，眼睛热切地看着陆明宣，“明宣，跟我们回去吧！我们肯定能照顾好你！”

还没等陆明宣开口，站在炕边、手里还拿着碗的王舒扬“腾”地一下就火了。

他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豹子，猛地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对着周天成和周莉莉怒目而视：“喂！你们这两个姓周的！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如自己人’？什么叫‘麻烦’？明宣哥在我家养得好好的，我妈伺候得比谁都精心！你们接他回去？你们白天都得上工，谁在那里照顾他？还有你周莉莉，你什么心思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他黑亮的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溜圆，胸膛起伏着，声音又急又冲。

周莉莉有一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而周天成也没想到王舒扬反应这么激烈，被怼得微微一滞，但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温和从容。

“舒扬同志别急嘛。我们当然考虑到了。可以这样安排：周知青和胡知青两位女同志，白天就留在知青点负责照顾明宣，我们几个男同志辛苦点，把她们俩的工分任务分摊一下，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女同志照顾起来也更细心周到，对吧？” 他自认为这个安排非常“合理”。

胡小梅一听，顿时不干了，她可不想当免费的保姆，周天成凭什么这样自作主张拿她做人情！

“我不干！周天成你少安排我！我一姑娘家，照顾他一个大男人？多不方便！传出去像什么话！”她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嚷嚷，屋里的气氛顿时更僵了。

陆明宣看着周天成那张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步步为营的脸，听着他那番“体贴入微”的安排，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凉意的笑容：“天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让女同志照顾确实不妥，对她们名声不好。我还是留在王家吧，不劳你们费心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就是！听见没？明宣哥不愿意回去！”王舒扬立刻像得了圣旨，腰杆挺得更直了，冲着周天成扬了扬下巴，语气满是得意。

周莉莉看着陆明宣毫不犹豫地拒绝回去，看着他虽然虚弱却依旧挺拔地靠在王家温暖的炕头，再联想到这里是王玉娇的家……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名字如同魔咒般在她脑子里盘旋。

又看到陆明宣在听到门外传来王玉娇回来的声音，眼神似乎下意识地、极其快速地朝门口方向瞟了一眼，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是急切吗？

“莉莉，你说陆知青不愿意回知青点，不会是……”王玉雪附在周莉莉耳边，眼神更是往窗外的方向看去，周莉莉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了！

“陆明宣！”周莉莉猛地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得刺耳，她指着陆明宣，因为嫉妒和愤怒，姣好的面容扭曲得有些狰狞，“你不愿意回去？！你根本就不是怕麻烦别人！你就是因为某个人！是不是因为……”

她口不择言，要把心中最恶毒的猜测吼出来。

“周莉莉你放屁！”王舒扬的怒吼如同炸雷般瞬间盖过了周莉莉的尖叫！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瞬间暴怒！他太清楚周莉莉想说什么了！这种污蔑他妹妹清白名声的话要是传出去，他妹妹还怎么做人？！

王舒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个箭步冲到周莉莉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闭上你的臭嘴！再敢胡说八道污蔑人，老子撕烂你的嘴！明宣哥留在我家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们是兄弟！你少在这儿满嘴喷粪！再敢瞎咧咧一句试试！”他身材高大，发起怒来气势惊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莉莉脸上。

周莉莉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辱骂？尤其还是当着陆明宣的面！被一个乡下小子指着鼻子骂“放屁”、“臭嘴”、“喷粪”……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让她彻底疯了！“你敢骂我？！王舒扬你个泥腿子！你敢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