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炎一边费力按住挣扎的胡小梅，一边无奈地看向王玉娇和周莉莉：“到底怎么回事？谁能说清楚？”
他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第26章 风平浪静下的波涛海浪（三）
周莉莉见庄炎和陆长河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心知表演的时刻到了。
她用力用手绢按了按眼角，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用那副委屈至极、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晕过去的腔调开始控诉：
“是……是玉娇同志要找陆知青，”她指了指王玉娇，又飞快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我……我只是好心告诉她陆知青不在……她……她就生气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勇气，随即用一种难以置信、深受伤害的语气继续道：“她……她还说……说我和一群男知青住在一个院子里……不……不检点……庄同志，陆同志，你们听听……这话……这话多伤人呀……”
说完，她再次用手绢捂住脸，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泪水透过指缝，沾湿了脸颊，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盛满了廉价的悲伤。
“你太过分了！王玉娇！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 胡小梅被庄炎摁着脑门儿，动弹不得，嘴却不肯闲着。
听了周莉莉的“声泪俱下”，更是火上浇油，对王玉娇怒目而视，恨不能扑上去咬两口。
陆长河听完周莉莉的“哭诉”，眉头锁得更紧。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严肃的光，看向王玉娇，用一种近乎审判、带着明显责备的口吻说道：“玉娇同志，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刚才对周知青说的话，确实非常不妥当，带有极大的人身侮辱性质。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该这样诋毁一个女同志的清誉。我认为，你应该立刻向周莉莉同志道歉。”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知识分子不容置疑的“道理”感。
“道什么歉？”
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如同沸油中滴入冷水，瞬间打破了混乱嘈杂的局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明宣和另一个男知青周天成，正从男知青宿舍的门帘后走出来。
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陆明宣的目光锐利，直直落在仍在“啜泣”的周莉莉身上。
周莉莉看到两人，尤其是陆明宣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脸色“唰”地惨白，比刚才装哭时难看十倍！手里的手绢被她无意识地绞得变了形。
他们一直在屋里？！那她和王玉娇在门口的对话……岂不是全被听去了？包括她撒谎说陆明宣不在，包括她先挑起的“名声论”，包括她那番颠倒黑白的控诉……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几乎站立不稳。
刚才内心有多得意于自己的演技和即将让王玉娇吃瘪，此刻就有多绝望羞愤！
完了！全完了！在陆明宣面前苦心经营的温柔善良形象……
王玉娇看到陆明宣出现，心中了然。
她无视周莉莉死人般的脸色，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对陆明宣道：“原来你在啊，陆知青。”
她特意强调了“在”字。
陆明宣的目光从周莉莉身上收回，看向王玉娇，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嗯，周知青刚到不久。”
他指了指旁边的周天成，“他那屋的床铺松动，吱呀响得厉害，怕睡不安稳，来找我帮忙修一下。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门口的庄炎、陆长河，最后落回周莉莉惨白的脸上，清晰有力地补充道，“一直都在屋里。”
“一直都在”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莉莉脸上，彻底戳穿了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和表演。
空气骤然凝固。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胡小梅像被按了暂停键，张着嘴忘了挣扎，茫然地看着陆明宣、面无人色的周莉莉和面无表情的王玉娇，脑子似乎转不过弯。
庄炎抱着她的手松了些力道，脸上写满错愕和尴尬。
陆长河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神充满惊疑和审视，在周莉莉和王玉娇之间来回扫视。
周莉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仿佛无数根针在扎。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尖叫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必须挽回！
她迅速收起哭啼模样，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歉意的笑容，脚步虚浮地向前挪了两步，对着王玉娇，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道：
“玉……玉娇同志……对……对不起……刚刚……刚刚是我想多了，误会你了……是我不对……我不该乱说话……你……你别往心里去……”
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搅着手帕的手指因用力过度，指节泛白。刚才内心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屈辱恐慌。
“周莉莉！”
胡小梅终于从宕机状态中惊醒，猛地挣脱开庄炎松懈的钳制，像只被彻底背叛、气疯了的小狮子，冲到周莉莉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我在前面为你打抱不平，为你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拆我的台？！你既然知道是你自己不对，你刚才哭什么？！你装什么可怜？！你拿我当枪使呢？！”
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两条粗黑的麻花辫都似要竖起来。
“真……真的不关玉娇同志的事……”
周莉莉此刻恨不得钻地缝，面对质问，只能苍白地辩解，把责任全揽下，“是……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一时……一时迷糊了，以为……以为那些话是玉娇同志说的……我……我错了……”
她语无伦次，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她颜面扫地的闹剧。
“周莉莉！我……我再也不帮你了！你这个骗子！”
胡小梅彻底明白自己从头到尾被利用了！巨大的委屈、愤怒和被愚弄的羞耻让她再也忍不住，眼圈瞬间红了。
她狠狠跺了跺脚，两条辫子用力一甩，像两记愤怒的鞭子抽在空气中，转身就跑回了女知青房间，“砰”地一声甩上了薄薄的木门。
“小梅！小梅！”
庄炎看着胡小梅跑走的背影，又看看僵在原地的周莉莉和一脸寒霜的王玉娇，再看看神色平静却眼神锐利的陆明宣，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尴尬得脚趾抠地。
他讪讪地笑了笑，对陆明宣和周天成点点头，顾不上别的，赶紧追胡小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