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
“五奶奶说得在理……”
“总得有个证据吧……”
“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黄大花的话引起了不少村民的共鸣,尤其是家里有闺女的人家,更是感同身受。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风向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质疑声渐渐大了起来。
白翠芳眼看局面要失控,恼羞成怒,抄起刚才砸在地上的竹扫帚就往人堆里胡乱戳去:“关你们屁事!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都给我滚!滚远点!这是我们老王家的家事!”
“村长来了!”
“村长来了!”
人群后方突然一阵骚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村民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只见村长白国富穿着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藏蓝中山装,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
他晒得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每一道都仿佛蕴藏着威严,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之处,喧闹声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闹什么闹?嗯?” 白国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扫过众人,“工分都挣够了?后山那片荒地还缺二十个劳力开荒!我看你们是闲得蛋疼了是吧?都聚在这里看西洋景?”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连刚才嚎得最凶的白翠芳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村长的权威在红星村是绝对的。
白国富的目光最终落在站在最前面、一脸正气的黄大花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黄大花,你说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大堂哥!您可算来了!”
白翠芳眼珠一转,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抢先一步蹿到村长跟前,一手扶着腰,龇牙咧嘴地做出痛苦状。
“您可得给我做主啊!王玉娇那个死丫头,她……她给小雪的老师,就是那个李知青,写……写那些不要脸的骚情话!现在全村都传遍了!唾沫星子快把我们老王家淹死了!我这老脸都没处搁啊!我让她嫁给李知青,那是给她台阶下,是积德,给她找个归宿!您瞧瞧她,倒好,不识好歹,还摆起谱来了!刚才还推我,想摔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她刻意提高嗓门,添油加醋地控诉着,激动处,唾沫星子直接喷到了村长白国富的脸上。
白国富嫌恶地皱了皱眉,抬手抹了把脸,没理会白翠芳的表演,直接转头看向被母亲护在身后、却依然挺直脊梁的王玉娇,沉声问道:“玉娇丫头,你奶奶说的,可有这事?那纸条,真是你写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玉娇身上。
张琴兰紧张地握紧了女儿冰凉的手。
王玉雪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深处的一丝紧张和期待。
白翠芳则得意地扬起了下巴,一副“看你还能怎么狡辩”的神情。
第3章 谁的锅(二)
王玉娇感觉到母亲手心的冷汗和微微的颤抖,也感觉到自己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上辈子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和千夫所指,她惊慌失措,语无伦次,最终在绝望中认命。
但如今……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泥土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她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村长审视的眼神,声音清晰而稳定:
“大舅爷,”她用了更亲近的称呼以示尊重,“我王玉娇对天发誓,我从来没给李知青写过什么情书。一个字都没有。”
她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白翠芳,最后精准地落在人群边缘、看似局促不安的王玉雪身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深意的冷笑。
“我倒是很好奇,奶奶口口声声说‘全村都传遍了’,这谣言的风,到底是从哪个阴沟旮旯里吹出来的?又是谁,这么‘好心’地第一个把这话,吹到奶奶耳朵里去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矛头直指王玉雪。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的目光也随着王玉娇的视线,投向了脸色微微发白的王玉雪。
“你……你胡说什么!”
白翠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脚,“你干的好事,还想赖别人?”
“去!” 村长白国富没理会白翠芳的撒泼,直接对旁边一个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半大小子刘年命令道,“跑步去知青点!把李知青,还有……把今天在知青点的知青,都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哎!好嘞村长!”
刘年正看得起劲,被村长一点名,吓了一跳,随即兴奋地应了一声,像兔子一样撒开腿就往知青点的方向狂奔而去。
“叫来也白搭!”
白翠芳急得直跺脚,腰疼也顾不上了,冲着村长大喊,“这婚事已经定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大不在,我做主!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
白翠芳试图用“既定事实”来压人。
王玉雪见状,连忙上前再次扶住激动得摇摇欲坠的白翠芳,纤纤玉手在她腰间看似体贴地轻轻揉着,温声细语地劝慰:“奶奶,您别急,您先坐下歇歇,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垂下的浓密睫毛,恰到好处地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知青点离得不远,不一会儿,五个年轻人就在刘年的带领下,脚步匆匆地穿过晒谷场,来到了这棵老槐树下。
为首的庄炎人高马大,粗布褂子被汗水浸透,紧紧裹着鼓胀的肌肉,一脸茫然和被打扰的不悦。
李长河则畏畏缩缩地躲在最后面,白净的脸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镜片裂了条缝的黑框眼镜,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众人,尤其是王玉娇的方向。
而站在中间偏前位置的陆明宣,甫一出现,就让所有村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穿着一件在这个年代、这个环境里显得过于干净和突兀的雪白衬衫,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如松,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又似黑曜石般沉静,淡淡地扫过乱糟糟的人群,只在掠过王玉娇那倔强挺立的身影时,极其短暂地停留了半秒,眸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