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解释，声音都有些发颤：“贝贝还小！她不懂事！她……她跟着美琳大哥家的小城哥哥喊着玩儿的！小孩子胡说的！爸妈你们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急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把话塞回女儿嘴里，生怕这童言无忌深深伤害了父母的心。

“还小？不懂事？”

白翠芳猛地抬起头，刚才的温情被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取代，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谁家四岁的娃连爷爷奶奶都不认得？还分得这么清楚？我看不是不懂事，是有人教得好！”

她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向站在一旁、脸色同样不好看的朱美琳，语气里的不满和指责几乎要溢出来。

多年的思念和此刻巨大的落差，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

“你！”朱美琳本来就被这环境弄得心烦意乱，女儿的话让她也吓了一跳，但婆婆这赤裸裸的指桑骂槐瞬间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在城里也是被父母兄嫂宠着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她立刻柳眉倒竖，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声音清脆而冰冷：“你说谁教的？你把话说清楚！”她往前一步，将女儿护在身后，像只被激怒的母狮。

“谁心虚谁着急就是谁教的！我儿子可不这样教孩子！”白翠芳一看儿媳竟敢当众顶撞自己，积压的委屈和对城里媳妇“娇气”、“不孝”的不满彻底爆发了。

她也挺直了腰板，指着朱美琳的鼻子，“进了老王家的门，就得守老王家的规矩！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城里挣钱，你就是这么教孩子不认祖宗的？”

“我教孩子认道理！认真心对她好的人！你少在这血口喷人！嫌我们回来？我们还不稀罕待呢！”

朱美琳毫不退让，言辞犀利。婆媳俩一个叉腰怒目，一个掩鼻冷对，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高，尖锐的争吵声打破了乡村傍晚的宁静，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头探脑地张望。

王利江夹在中间，一会儿拉住母亲：“妈，您消消气，美琳不是那个意思……”一会儿又去扯妻子：“美琳，你少说两句，妈是长辈……”

他满头大汗，左右为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谁也劝不住。

场面极度混乱和尴尬，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第18章 王家老三（二）

“够了！”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断喝，如同惊雷般在院子里炸响。

一直沉默的王老爷子脸色铁青，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已忍耐到了极限。

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争吵的婆媳，最终落在朱美琳身上，带着一家之主的压迫感：“老三家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你嫁进了王家门，就是王家的人！你爹妈在城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目无尊长，顶撞婆婆？嗯？！”

最后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朱美琳被公公突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

她可以跟婆婆针锋相对，但对这位沉默寡言却自有一股威严的公公，心底本能地生出几分惧意。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在王老爷子严厉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服气地扭过头，咬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里满是倔强和委屈。

她心里想：凭什么？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白翠芳见朱美琳被老头子镇住不敢还嘴，顿时觉得扳回一城，像打了胜仗的公鸡，下巴高高扬起，脸上露出一种解气和得意的神色，瞥了朱美琳一眼，仿佛在说：看吧，还得老头子治你！

王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懵懂地躲在妈妈身后、被吓得不轻的王玉珍，眼神复杂。

他原本想逗逗这粉团似的小孙女，此刻也全然没了心情。他语气沉缓，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严肃：“孩子还小，不懂事，可以慢慢教。

但做爹妈的，得把根给她扎正了！得让她知道，她爹是从哪儿长起来的！她的根，就在这王家村！”

这话既是说给儿子听，更是说给儿媳听。

他顿了顿，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声音缓和了些：“行了，都少说两句。

西头那屋，你妈早几天就拾掇干净了，被褥也都晒过。

你们一家三口赶了老远的路，也累了，先去歇会儿吧。”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充满硝烟的院子。

白翠芳看着朱美琳拉着女儿，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儿子身后走向西屋的背影，心里那股憋闷和失望还是挥之不去。

她暗暗嘀咕：这老三媳妇，除了娘家在城里有点底子，论模样？也就那样！论性情？差老大老二家的媳妇十万八千里！又娇气又不懂事，连孩子都教不好！唉，真是委屈了我家老三！

她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只能强装平静，转身默默收拾起儿子带回来的包裹。

西屋里，光线有些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大炕，一张旧桌子和两把凳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旧木头的味道。朱美琳一进门，就把旅行袋重重地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利江关上门，转过身，看着妻子，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美琳，”他压低声音，带着恳求，“我知道你不习惯，妈说话是冲了点……可你……你怎么能那样直接跟妈顶起来？她毕竟是我亲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明天就一天，等玉瑶订完婚席，咱们立马就走！你就不能……为了我，稍微忍一忍，迁就一下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迁就？”

朱美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王利江！你妈不容易是我的错吗？谁让她不容易你让她找谁去！我凭什么要迁就她？就凭她是生了你养了你的妈？那是我逼她的吗？”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你看看这地方！你看看这屋子！还有那些人……贝贝说错了吗？她身上那股味儿你没闻到？还有你妈那眼神、那话！我迁就？我凭什么迁就！”

她的倔强和委屈在此刻爆发，声音带着哭腔。

“可……可她是我亲妈啊！”

王利江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苍白的话。

夹在至亲的两个人中间，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那是你亲妈！不是我亲妈！”朱

美琳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冰冷而决绝，“少给我上眼药！这次要不是为了你那个什么侄女订婚，打死我也不来！以后你也休想再让我踏进这地方一步！”

她扭过头，看着斑驳的土墙，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