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从外间走了进来,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孤灯,昏暗烛光下,秋枫还看清了她额间的汗。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宋亦慈几下穿上长靴,将散落的长发慌乱地用发带扎好。“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
夸擦
房檐上积雪落下。
宋亦慈一惊看向窗外,下雪了,雪盖了整个院子,天空乌云散尽,孤月悬空,月光倾洒而下,整个天地间都亮堂堂的。
她推开房门就往外跑,秋枫只当她想去院子里玩雪,跟着她跑到了回春堂外小巷子,秋枫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宋亦慈愣在原地,小巷子里站了个人,正对着她院子的方向,身型孤傲笔直,寂静得犹如块望妻石。
她语带哽咽,几乎说不出句完整话来。“谢世卿,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第65章 万丈红尘
谢世卿如提线木偶般僵硬转身,目光呆愣,他的发上肩头都落上了薄雪,天青色外袍被浸湿,颜色变深。
一阵冷香袭鼻,他转身,宋亦慈才发现他手上执着支红梅,梅花鲜嫩的花瓣和枝干都覆盖着层薄雪,他露在袖子外的手,指尖关节冻得发红。
她心间发颤,分明大雪已停,他这是从下雪站到了现在。
他语气低沉沙哑开口:“阿慈,回去吧。”
这几个字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和她梦中的话重合,让她一时间分不清在梦里还是现实。
“你到底怎么了?”
她跑到他身侧,拂落他肩头发间细雪,长发已经被融雪打湿贴在他的额间,狼狈破碎。
鼻尖冻得发红,眼尾都染上了抹红色,明明平日嬉笑怒骂的脸,现在冷若冰霜,她只觉得她的心被一只手用力揪住,呼吸都变得难受。
“阿慈,谢家没人了,谢家只剩下我一个了。”谢世卿拉住她拂雪的手,“谢定安带兵追击吕庆全军覆没,北羌还砍了他的右手挂在城门上。”
她坚定地回握住他的手,他一贯比她体温稍高,现在冷得像这细雪。
他的唇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极了还是气到极点,“阿慈,明明我母亲的冤案侦破,我以为上天终于善待我一次,我才给他写了家书,多年怨怼终于说了清楚,可是到头来我父亲却没了。”
“你先别急,也许谢将军根本没死,他们找的其他人假扮,混乱军心呐。”宋亦慈越想越觉得有道,肯定是混淆军心。“一定是这样,谢世卿你再好好想想,你父亲身经百战,他怎么可能死。”
“他的手没人不认识,满布的疤痕。”谢世卿绝望地闭着眼,再也不敢再看她。
她忆起为谢定安诊治时,那满手的伤痕,都是这几十年驻守边疆留下的功勋。
“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站在这里?若我没有出来你会怎样?”宋亦慈看着他的脸,在月光下整张脸苍白得不像话。
“阿慈,我……”谢世卿张张口,酸涩填满整个胸腔,他怎么会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他一早就寻来了早开的红梅,挑了开得最盛最美地那支。
只是还未出门,便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家书,他原本以为是谢定安抓住吕庆的消息,再差些是谢定安还未抓住吕庆,如前几封信对他抱怨,“吕庆这厮实在太狡猾了些,比这田间泥鳅还难抓,吾儿莫急,我抓他还不过是早晚之事。”
他万万没想到,收到的会是谢定安的死讯。
北羌还将他执长枪右手砍下,挂在了他镇守了一辈子的国门上。
奇耻大辱!
梅花冷笑扑鼻,他苦笑着看着手中红梅,谢家没人了,再也没人能护着他住在金陵的富贵乡,谢家没人了,他要去做那根顶天立地的脊梁。
比家书稍晚地是宣他入军的圣旨,宣旨地公公站在谢家的大门前。
谢府家眷跪了满院子,其他人嘴角带笑,以为谢定安在边关平乱有功,下的嘉奖诏书。
他是唯一得知谢定安失踪的人,他冷着张脸跪在最前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家忠君爱国国之栋梁,朕闻世卿才智兼备,而今边关动荡,特封为云麾将军,希冀出战边疆,三军凯旋,不负皇恩,钦此。”
谢世卿异常沉默闭眼接了旨。
宣旨太监客气道:“谢将军准备两日就该出发了。”
谢世卿一时间恍惚,突然意识到这声‘谢将军’称呼的是自己,他站起身对宣旨公公倒了谢。
他心间满是心事,不顾谢夫人的追问,拿着那支红梅站在回春堂外,一站便是一整天。
“平日里话那么多,怎么到正经时候却一声不吭。”宋亦慈有些气恼,看着他的脸又有几分心疼。“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在这站一整夜?独自淋雪好玩吗?”
谢世卿垂下眼睫定定看着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要走了,我只是想和再你多待一会。”
“隔着一墙相望,算是和我待着?”宋亦慈难过的拉起他的手,往宋宅走,回到她的小院里,她推着他坐在软榻上,屋里的热气一熏,他的发和衣服更湿了。
“阿慈。”
“别叫我。”宋亦慈没好气拨弄着暖炉的碳火,让火燃得更旺些,拿着块帕子丢在谢世卿怀里,“自己擦。”
暖气一蒸腾,谢世卿心头一暖,拿着帕子有一塔没一塔擦了头发,她这般好,就该当那高悬于天边的月亮,只要抬头能看见她安好,便是此生无憾了,至于其他他怎敢妄想啊。
一去边关死生未卜,现在三月之期已到,他却没有再问答案的资格了。
宋亦慈拧着眉,看着谢世卿慢腾腾地擦头发,外袍皆湿,她走到他跟前,一手搭在他的衣襟上,“脱了。”
谢世卿拽着前襟,“阿慈不可,你的名誉最重要。”
之前他总以为他们的婚事迟早会成,他们是命定的一对,就算有些流言传出去不过一句两情相悦,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