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他说了。
岳迟锦僵硬地倒在血泊里,感受到刀锋这一次,对准了他的嘴巴,他吻过的,然后用力地戳进了他的咽喉里,此时此刻的死亡,才终于让他意识到。
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他看到的周时允,张扬娇纵的,乖巧柔顺的,色厉内荏的……
都错了。
什么时候?早在刚接回江都的时候吗?对岳临张开双腿装醉的时候?还是被他泼下酒液的时候,还是,还是……
“你是不是很想我死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更想让你死呢?”他听见周时允在他耳边笑着,平静地说。
“噢对,你可能不记得了……”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没有等他的回应,就在对方凄惨的叫声中,狠狠地将他的耳朵割了下来。
就像当年他把那个玩偶的耳朵当他的面扯下来一样。
他想起来了。
他恐慌地看着目光里的人,在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候,回忆准确无误地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的那场大雪,此刻的血泊,那时的记忆,纷纷纷至沓来。
他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
“唔……唔!”
他已经说不出话,嘴被戳烂了,手指被一根根剁下来,心口有不知多少个刀口,他才终于明白。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错误,在此刻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揭开真相的创口。
雪盲覆盖住他的眼睛,如同此刻的死亡突如其来,他难以瞑目。
周时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陷入死亡,抬眸看向一旁的摄影机。
忠实地记录完了所有的罪行。
他对着镜头,没有再笑,明明原本在岳承泽面前表演惯了的,此刻却没有演技,仿佛此刻莎乐美的七重纱舞终于跳到了尽头……他原本的自我终于显露出来,铅华洗尽,才知道是什么颜色。
他高举着刀,想对准岳迟锦的头颅狠狠地剁下去,切割,就像他当时让自己跪在寒冷的雪地里,亲手在他面前,将那个玩偶的头掰断下来一样……
明明都已经准备下手了,最后一刻却犹豫了一下,顾忌着什么,还是没有,将手缓缓放下了。
周时允湿润的眼睛看向镜头,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半晌后,他开口说道。
“爸爸,其实我小时候很喜欢玩一个游戏,叫捉迷藏……”
他的话语平静得晦涩,没有情绪,熟悉的声音在这血迹斑斑的场景下显得格外诡谲。
原来这才是一切表象下真实的他,此刻就像是冰山显露了一角,却足以石破天惊。
从一开始,所有人对周时允的信息都流于表面,从只言片语,他的含糊,又或者是旁人的艳羡里,企图构建一个完整的他。
“你陪我玩一次,找到我,我就都告诉你,好吗?”
他想,到现在就可以了。
他本来想着,别在意了,喝下那杯酒,在那个月下张开双腿,说着那些半真半假的话,计算着到来的时间,让父亲看见他淫乱的模样,一定会怒不可遏地将自己赶出去……正好可以回到江都,给外祖他们扫墓,然后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有那么多,他从未预想过的情况,那么多,身体的眷恋,心的靠近,甚至一度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甚至想过放弃,撑着伞在树后偷听的时候,心脏都快要寂静,呢喃着我爱你的时候,将自己都赔进去,明明做得太过火了,太疯了,成本太离谱了,还是在潜意识里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
说岳承泽不好骗,这样是正常的。
多给一点,他才更信任自己一点。
他就像是个狡猾的骗子,骗到最后已经忘了自己最原本的目的,在得寸进尺到了最后,也会想要不要戴上面具,装一辈子的小孩子。
甚至如果不是那杯香槟,他都想要将一切往事掩埋下去。
疼痛不可怕,失误不可怕,岳承泽怎么厌恶他,忽视他,中伤他根本不可怕。
眷恋才最可怕,他的怀抱才最可怕,他的眼神,他的袒护,他哄自己时说的爱语,他在午夜清晨落下的一个个吻,永远没有丝毫不耐的眼神,那才最可怕。
从来都如此,仇恨带来的一切刀枪都伤不到他坚硬的外壳,唯有爱能撬开牡蛎,触碰到里面不见天日的柔软的肉,从而使他犹疑不定,煎熬不得。
他不怕死。
他害怕爱。
不过,还好现在都结束了……
现在终于不用再写那些日记本里都要做伪的话了,他想起很久之前,刚来邯城的时候,课后看戏剧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少年的肩头,隐约的树影显得格外青春美好,申行瑶跑过来和他搭话,那双扑闪着的,单纯的漂亮眼睛,问他最好的戏剧该是怎么样的?他曾经回答道,五分假,五分真。
就像他高烧的时候,趴在岳承泽的肩头,明明平日里很多都是假,那刻却依旧难以遏制地哭着那句最真的真话。
“我爱你,爸爸。”
第30章三十章消失小
周时允从小对家这个概念就很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