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是怕这个事通过别人的嘴入皇上耳,生出误会,才使了心机,还望皇上宽恕。”

“你想事情周全做事也稳妥,这很好,没什么需要宽恕的。朕当初纯粹当乐子听,真以为那丫鬟是贪权慕利想攀上你摆脱贱籍,不想竟然是太傅手里一颗棋子,幸而发现得早,要真让她埋伏下来,以后恐怕会坏大事。”皇帝说着十分感慨,说本来只想收缴他手中权力,没想害他性命,偏他将权势看得比命要紧,先前吃的教训还不够,敢埋下棋子策动反击,这是报应,身为臣子觊觎皇位的报应。

“你出了梅芳斋之后别再同其他人提起此事,后面一段时间谨慎些,朕恐怕他们狗急跳墙。”

卫成心里有数,听说国丈不好之后他就提醒过家里,说最近可能会有动作,让娘盯紧金环又告诉媳妇儿让她多睡。等卫成退下之后,乾元帝又把这事琢磨了一遍,这么想着都还是感觉很搞笑。国丈费心安插的钉子,头一回发挥作用,一封信送出去拆开里头全是废话,他看着感觉不对费心琢磨那么长时间,搞不好前后试过许多种破解办法,最后换回四个字:

你个傻子。

一时间皇帝脑子里全是傻子,他这么想着都忍不住心疼国丈。又带入了一下,这事儿要是自己干的,中风兴许不至于,病一场真有可能。

卫成真的太气人了。

皇帝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感慨,感慨他当初眼神好,从三百人中就挑中这个农家子弟。

起先觉得他敢想敢说。

观察一段时间觉得这人真沉得住气,能忍,不怕吃苦。

现在他又有了新的认识,从这回就能知道卫成看得远想得深心眼多,这事听着好笑,要办成不是那么简单,得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才能凭借轻飘飘四个字把国丈气到中风。

那可是国丈,风风雨雨几十年,他什么没经历过?无数次艰难险阻都挺过来了,最后竟然栽在卫成一封信上。该怎么说?机关算尽,没料到人外有人。

这时候皇帝清晰的觉察到了,谋臣一个,能敌千军万马。

在梅芳斋行走的那些人里,别的都还稍显稚嫩,能独当一面的就一个卫成,每到关键时刻他总能站出来,没让乾元帝失望过。

皇帝心里美,美够了还找来太医问话,仔细关心了国丈的情况。太医说的时候可劲儿把责任往国丈自己头上推,一心想让皇上明白会中风是他不遵从院判大人的嘱咐,说好做闲云野鹤,再不可劳心劳力,结果他比原先更过分,会中风是因为怒意太甚急火攻心。

本来身体就不好,岁数也在那儿摆着,这时候中风了,并且情况还很严重,这怎么治?

皇帝没太为难太医,只说让他尽心,需要什么药材太傅家中没有只管从宫中走,就使人退下了。太医退出殿外才松了口气,他刚才后背上全是冷汗,生怕治不好要丢官帽,好在皇上圣明。

因为这事,国丈府里热闹,太医院里热闹,坤宁宫里鸡飞狗跳,皇帝笑得喉咙发痒,对了……还有严彧。

本来等授命的文书一到他就准备出京,结果因为去了卫家一趟,回来没两天事情黄了。

严彧好不容易才从头年的打击中走出来,振奋精神准备去地方上从头开始。他想着爹说得对,天高皇帝远的有谁能知道他陷害同僚被赶出翰林院的事?哪怕被人知道了,在他管辖之下谁敢乱传?在外面多几年回来大家伙儿也忘了当初的事,只要离开京城他就能重新开始。严彧都迫不及待想走,他再也不想被人议论,结果说好的事还能不作数,他爹去跟人打听,人家说是上面的意思,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

听到这话,严彧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名儿:卫成。

是他,一定是他,除他之外不会有别人。

严彧气坏了,坐着他那个轿子熟门熟路去了卫家,这回他亲自去拍的门,边拍边喊:“卫成你出来!你出来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他是气过头,都忘了今儿个不是旬休,这时候卫成人还在衙门里,压根没回来。

他在外头不要命的拍,吴婆子听得心跳都加快了,火气一上来回身进灶屋去端了盆水,在卫老头开门的同时往那外头一泼:“我儿子的大名是你喊的?你拍啥?好家伙又是你个王八蛋,上回老娘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你还敢来!”

吴婆子把盆往男人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去抄大木棒子。

严彧刚才让她泼了一身水,更气了,也顾不得自己是大户人家出身是读书人是状元,张嘴就骂起来:“泼妇!真是泼妇!朝廷竟然给你这种泼妇赠封诰命,还五品宜人,你配吗?”

这下好了,吴婆子连木棒子都懒得找了,走上前去就是一口唾沫星子:“我呸你一脸!”

“我儿子本事大,皇上高兴给老太太我封诰命不服气啊?不服气你登闻鼓告御状去啊,让皇上取消我五品宜人的资格,你去啊!见了老太太我不客气点请安就算了还敢大小声,你几品官?啥玩意儿?”

严彧气死了:“我不跟你纠缠,你让卫成出来,我上门来好言好语跟他道别,他竟然背后使坏!”

严彧说完就有软糯糯的童声响起:“你傻子吧?找人不知道上衙门去。叫什么叫骂什么骂,你声音再大我爹也听不见,人不在家。”

作者有话要说:  ovo

114、114

卫成在胡同口见着严彧, 看他衣衫凌乱, 身上还有大片水渍,很是狼狈。正犹豫是装作没看见直接过去还是停下来打个招呼, 严彧已经注意到他。那神情, 像特地过来蹲人的。

“我差事黄了,是你做的?”

“这话从何说起?”

“你怕我翻身?”

卫成觉得没必要聊了,绕开一步想走, 被严彧拦下来:“我对不起你一回, 代价也付了,丢了官帽被赶出翰林院你还嫌不够非要绝我生路?”

“我说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严彧假笑了一声,“不是你还能是谁?除了你老子就没得罪过别人!”

看样子是气疯了,他以前说话总端着, 断不会把老子儿子这种词挂嘴边。卫成估摸不和他说明白他不会甘心, 就眼神示意他挥退轿夫, 又往旁边挪了两步:“前几日你到我家来说那些话可记得?你既然知道看不惯我的多了去,还敢登门?真当我这院子没人盯?明白告诉你, 我忙得很没空做无聊的事, 以我的来历出身也办不到这种事,你想想吧。”

想想?

这不是越想越气人?

卫成的意思是, 他不来多那几句嘴就啥事没有, 走那一趟结果被当成和他一伙儿的了?

“我上年因为你被赶出翰林院, 他疯了吗认为我们是一伙儿的?”

“没准觉得我俩头年在做戏,老话都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真搞错了也没什么。”

严彧双眼都瞪大了, 他颤巍巍指着卫成:“没什么?倒霉的不是你,你当然没什么!……这事,当真同你无关?”

“我就把话说在这里,你丢官这事儿要是我做的,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总行?”

看卫成一身坦荡,丁点儿也不心虚,严彧脑袋瓜都糊了。世人敬畏鬼神,他敢立这种誓就很能证明清白,想想也是,要真是卫成干的他认了又怎么样?要不是他,难不成他无意间还得罪了别人?又或者当真是国丈等人误会了?严彧就在胡同口里陷入沉思,连卫成走了他都没注意到。卫成慢悠悠走到院门口,叩响门环,就听见砚台在里头问:“谁啊?”

“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