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彻底静下来,那些叽叽歪歪的叫声因谁的出现被迫消停,耳畔清净得让他感到一缕不安。
那个人的轮廓如一贯淡漠,从容。周窈安呼吸不顺,心中一片空白,直感到腿软,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都快要无地自容。因紧张在仓促中扭到的脚踝,从根本处掐断了他落荒而逃的可能性。
灯光错落有致地落了周窈安满身,羊绒衫薄软的面料,芭蕾裙的轻纱,都浸水般随光线一点点变凉。事到临头他才想起害怕,周窈安不止想退缩,还想蜷成很小的一团。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净冷好闻,离得更近了,让心脏也微微发起抖。
周窈安发觉自己小小的手段其实一览无余,在那个人眼下完全不够看。如果可以撤销上一个步骤,他一定选择安守本分,一心将欺软怕硬的习惯贯彻到底,只上手打地鼠一般简单的报复Cissy小游戏,不再逞强挑战这样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事情,陷进当下半死不活的境地。
周窈安反思着,后悔将自己玩进去,可以预见事后Cissy能借此嘲笑他很久很久。
他闷闷地开始生自己的气,又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祷告,心道不要看向我,不要再更近。他只占很小一块地方,回旋的楼梯那么宽敞,再退一步,还有家用电梯运转如常,那个人大可以忽略他,避开他,根本不要管他。
或许心中冒出来的声音实在太怯弱,连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期待也无法遮盖过,所以想临阵脱逃的祈祷才会理所当然地,没有被一向站在他这边的上帝听到。
周窈安不着边际地试着分散注意力,想这一分钟可能足够产生六十个票数单位。“不想活了、死掉算了”差一点就将要投票过半,但在最后的关头,在那个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的时候,在脑海中胜出的选项其实却是,他是想要哥哥抱的。
17章 17
似被罩入真空中,隔绝一切已沦为次等价值的事物。周围反应过度的动静在耳畔消弭,连同隐去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灯光变得好近,摇摇欲坠,如梦似醒。周窈安第一次发觉自己其实这样的轻,轻如灵魂出窍。
被那双手稳稳地抱离楼梯台阶,那一瞬间,周窈安在心底明明如愿,但似乎天上地下起伏太大,一时之间他还难以真正地从一片空白中反应过来。
意识游离数秒,周窈安压抑着显出紊乱频率的心跳,嵌在那个人气息清冽的怀抱里强自镇定下来。
伴随着胸腔传来的震动,周窈安听见那个人同菲佣说话时自他头顶响起的声音,顷刻间浑身紧绷。
“麻烦联系吴医生,然后将冰袋和压力绷带送到我的房间。”
声音咬字低沉,清晰。偏冷的音色很有辨识度,从一开口便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吸引。
那个人的房间。周窈安下意识循着话音想,哥哥竟然这样轻易、这样自然地就让他得逞。
周窈安低着眼睫,不免有些困扰,思绪胡乱地延伸,难道他一直隐而不发,出手捕猎的成功率其实却已经更高于大名鼎鼎的“蚁虎”?
周窈安慢吞吞地在晕晕乎乎的失重中找到了北。哥哥的优待让他感觉很威风,在小孩子的战争里立于不败之地,也让他显得好弱柳扶风,哥哥抱他的动作像小心挽起一捧雪。
要对待面前的路障,提着后领松松将他拎起来似乎已经足够,周窈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
似是想到什么一度被忽略的事情,周窈安从那个人的肩膀处悄然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澈如洗的眼里含着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冷冷地睨住Crystal神态各异的学生们。
这些只会针对他的废物手指饼干,不得要领,活该至今碰不到哥哥的视线余光,挨不到衣角,真是愚人不可教。
远远望去,他们噤声当壁花似乎也有些碍到周窈安的眼,表情各有各的难看,这样发展下去,婚礼仪式大概没人会找这群人抛撒玫瑰花瓣。
一群人气急败坏之中有些不可置信,想不通怎么周窈安这个与坏水幺蛾子为伍的烦人精都躺在哥哥怀里了还有闲心瞪视他们,还不忘以冻人的眼神威胁他们不许效法他这样变相碰瓷,重复利用哥哥施与的宽容耐心。
周窈安恶狠狠地想,他才不要那么好心,免费给Cissy上实践课,提供现成的捷径,让哥哥珍而重之的抱法教另一个人得意到天堂。
周窈安小小身板极尽挑衅之能事,万千仇恨集于一身。
纤细的胳膊仿佛欲绕上哥哥的脖颈,指法如同不安分的蝴蝶,在半空中慢慢弹起破碎的钢琴曲。
我要搂住哥哥咯?
周窈安无声威胁,故意噙着一缕态度轻慢的笑意,直将观众尤其是孔茜嘭地气成表情扭曲的番茄味河豚,哆嗦着嘴唇快要扬言将他生吞活剥。
孔茜或许福至心灵,全然读懂了周窈安要做给她看的唇语,手里拿着那面“魔镜”还嫌不够好用,还要不顾淑女风范抄起拖鞋,妄想往他的方向砸去泄愤。
可惜,周窈安现在傲立哥哥肩头,有哥哥的威势撑腰,她根本想也打不着。
高处不胜寒,周窈安施施然地撩起纤长眼睫,面上一派淡然慵懒,神情毫不跟她一般见识。
傻猪猪你敢反天,用棉拖鞋砸这个人的肩膀?
周窈安在心里漫不经意地嘲弄孔茜,实际上收进眼前的却只是一片模糊虚影。他隐约警惕地吊着一根神经,有些胆战心惊地将真正的注意力统统放置在了别处。
高挑冷淡的男生似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是配合他想要作乱又踯躅不前的指尖,微微低头,垂下视线。
意识到呼吸距离那个人的脸好近,沁冷气息迎面而来,让周窈安受惊般猝然阖上眼睫。
哥哥高贵夺目,在他眼里仿佛是另一个神秘物种。
似乎有些害怕,周窈安没有顺势环上哥哥的脖颈,反而像没有断奶的幼猫一般弱气地蜷了回去,怯然待在对方怀里安分下来,如缎的乌发顺着哥哥的手臂软软蜿蜒。
色厉内荏的纸娃娃在别人面前娇纵横行,一番耀武扬威过后还知道弱弱归巢。仿佛不愿自己看起来太顽劣,不够懂事,细细的呼吸声都收敛,乖软了好多。
哥哥打横抱着他一级一级步过楼梯,双手绅士地虚握。头顶奢雅的枝形吊灯如垂丝茉莉,高高地将灯光倾泻下来,明亮,温柔,有如命运降下的垂怜,浇息他所有虚张声势的气焰。
周窈安闭上眼睛迟迟未想睁开,似不敢以目光翻过书籍最美一页。
18章 18
穿过艺术画廊般明敞的走道,那个人的卧房干净宽绰。又是一周未有人居住,菲佣也不曾疏于整理打扫,定时换过新鲜插花,缀入视野的洁白花束递来属于今晨花园的幽幽清芬。
床头墙壁装饰着科罗曼德屏风,一旁的落地灯透明玻璃灯罩,卡纳莱托胡桃木支架,几何线条干净简约。入眼的陈设每一件皆可传家,很有来头。
周窈安被轻放在大床上,流墨般的长发松松垂坠,身体柔若无骨地靠着背后的枕头。
不自觉地用指甲轻掐指节,周窈安屏息着,感受到那道呼吸很静地掠过了他的发顶。
想着那个人晚上会卧在相同的位置,周窈安不免有些如坐针毡,注意力难以集中。闷闷地低头细嗅了一下手腕,一旦意识到哥哥今夜搞不好要混着他身上散发的不知是沐浴露还是肌肤自有的柔软淡香入睡,周窈安就愈发地浑身不自在,试图将身体占据的一小片范围缩得更小,感觉真是好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