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玦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在风雪中,神色沉静。
他缓缓吐出一口寒气,转身上马。
*
战场是残忍的。
陆承玦赶到靖安王所在的山林时,情势已岌岌可危。这里地势险要,山坡陡峭,算得上易守难攻。然而,靖安王带着数十人困守至今,已是强弩之末。突厥人的兵力约莫两百多人,以轻骑兵为主,擅长夜袭。火光映照着密林,照得刀枪寒芒四溅,惨叫声与兵刃交击声搅得人心神俱裂。
箭矢破空,擦着树干钉入靖安王脚边,泥雪飞溅。几名亲兵死死围护着靖安王,但他们的防线已愈发缩小。靖安王身上带着伤,盔甲破损,脸上溅着血迹,手中长刀早已卷刃。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一刀砍翻一名突厥兵,随即挥刀回挡,强撑着继续与敌人周旋。
陆承玦看得清楚,再拖下去,靖安王只怕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张弓搭箭,箭矢离弦而出,穿透了一名突厥兵的喉咙,箭尖携着血光从脖颈另一侧穿出。靖安王压力顿减,手起刀落,一刀砍翻一名披着狼皮的突厥将领。
突厥兵群顿时乱了。
可在靖安王背后,一名亲兵模样的身影悄然逼近,短刀寒光凛冽,直直地朝靖安王刺去。
“殿下,小心!”
陆承玦一箭再度飞出,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狠狠钉入那人咽喉。鲜血喷溅,刀刃坠地,那人缓缓倒下。
靖安王回身一看,脸色顿时一沉竟是自己的近身侍卫之一。
靖安王冷着脸,挥刀再斩倒一名突厥兵,咬牙喝道:“杀出去!”
陆承玦当即带人侧翼杀入,与靖安王合围之势里应外合。两支队伍总共不过百人,却在突厥军的包围下,硬生生撕开一个裂口。
兵戈声震耳欲聋,陆承玦护在靖安王侧,数次挡下突厥兵的攻击,刀刃划过臂膀,血迹染红了护臂。他挺刀死战,竟在这时想起了沈昱川。
他并不是什么忠君爱国之人。
小时候的他被侯府教导的不是要为国尽忠,而是要护着少爷。他的信念一直都是守着沈昱川,忠于沈昱川。可是眼下,他却赌上了性命来救靖安王。他知道,只有靖安王活着,京城才能平安,沈昱川才能平安。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份军功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也许,他可以凭着这些军功,向靖安王求一个愿望一个至今仍未敢出口的心愿。
他咬紧牙关,肩膀一阵剧痛,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可他没有停下,身边的亲兵被砍倒时,他抄起长枪,借着地势一击将敌人捅翻在地。再不出圈,他们恐怕都要葬身此地。
终于,一支人马从林间赶至,正是陆德忠派出的援兵。突厥兵见势不妙,顿时四散而逃。陆家军立刻分兵追击,将逃窜的突厥人尽数剿灭。
陆承玦立在原地,盯着狼藉的战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侧目看向靖安王,对方也正望着他,眼中满是沉沉的疲惫与赞许之意。
这一次,他赌对了。
五四、 皇宫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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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昱川已经在皇宫待了两天。
这两日,他大多跟着沈伯山待在皇宫里礼部的值房。沈伯山虽然要拖延时间,但礼部也照样做着立储大典的筹备选日子、拟仪程、准备诏书的外观样式种种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做做样子是必须的。
沈昱川本不是礼部官员,这些事与他无关,他也不好总赖在礼部的值房里。于是干脆待在偏房,想着少露面,免得惹人注意。
可宫里局势紧张,他又坐不住。与其干等着,他索性时不时去找宫里的小太监们聊聊天,探探口风。主要还是找田丑也就是田公公,昭元帝的贴身太监。
田丑年过花甲,满头灰白。传闻田丑自昭元帝年少时便伺候在侧,是伴君多年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田丑与沈伯山也有些交情,对沈昱川的态度还算和气。沈昱川借着这层关系,寻了机会与田丑闲聊,顺势打探昭元帝的情况。咾阿。姨群;追更68,5057*久6久
田丑是个谨慎的人,嘴很严,最初并未多言。可沈昱川察言观色,慢慢也猜了个七八分。昭元帝恐怕是真撑不住了田丑神色愈发憔悴,原本还算镇定的眼神里,也渐渐多了几分焦躁和不安。
田丑虽不明说,可沈昱川能看得出来,他对如今荣德王捏造口谕、意图伪造诏书的事,分明是极为不满的。昭元帝尚未驾崩,荣德王便迫不及待,连场面话都不愿多装,搞得人人自危。
这日是沈昱川入宫的第三天。
天还未亮,他便坐不住了,索性去了养心殿外的小偏殿,想再去探探田丑的口风。昭元帝昏迷已三天,他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愈发压不下去了。
他找到田丑时,田丑正从偏殿出来,面带倦色,脚步沉重。
“沈公子。”田丑本是随口一唤,却又叹了口气:“昨夜皇后娘娘来过,不过停了片刻,便回宫了。说宫里人多,吵得陛下不得清净……唉……”
沈昱川闻言,心头隐隐一沉。
忽然,一名脸色惊慌的小太监快步跑来,压着声音道:“田公公,圣上……圣上醒了,可是情况不太好!”
田丑脸色猛地一变,瞳孔微缩,抬手按住了胸口,低声道:“不可声张。”说着,他提着衣摆快步朝养心殿赶去。
沈昱川愣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田丑本欲拦他,可情势紧急,终究还是没多说。
养心殿门口的宫人个个神情紧张,低头屏息。
田丑进去后,沈昱川踌躇片刻,还是悄声走了进去,藏在角落,不引人注目。
殿内昏暗,昭元帝半倚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整个人像是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昭元帝的手死死攥着御笔,手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御案上摊着那张写到一半的诏书,字迹因墨迹晕开而显得模糊不清。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下。
床侧,荣德王与靖安王派系的臣子对峙而立。荣德王一派个个神色迫切,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而靖安王的心腹则满脸凝重,偶尔有人焦急地看向门外,似乎在盼着什么人归来。
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着那笔落下的瞬间。
有人悄声劝谏:“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立下储君吧……”
昭元帝的手指微微一抖,虚弱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臣,眼神阴沉而疲惫。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喉间却只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嘶哑喘息。
御笔仍悬在半空,笔尖浸透墨汁,缓缓滴落,溅在纸面。最终,他的手一松,御笔无力地滚落在案几上,昭元帝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片刻后,停滞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