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来过这里。那时小小的他,拿着那截断掉的箭头,在墙上划着刻痕。画面一点点浮现出来,他被绑架后,藏在这间屋子里是一对老夫妇看管着他。可他们没看牢,他自己逃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回了京城。可惜,京城太大,他年纪又小,早已记不清回家的路。

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沈昱川。

那时候的沈昱川跟现在一样,是个嚣张的小霸王,他就这么误打误撞跟着沈昱川回了侯府,也因此得以活下来。

陆承玦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沈昱川,结果牵动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沈昱川察觉到,立刻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不耐:“别动。”

陆承玦轻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四周寒意更深,夜色沉沉,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屋内无事可做,沈昱川便从怀里取出札记和账本,借着微弱的月光翻阅。

札记和账本的封皮上都沾了血迹,昭示着它的持有者经历了非同寻常的事。

陆承玦没有看,只是抱着怀里的人,安静地听沈昱川念着。

账本里的内容晦涩难懂,记录的全是暗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和名字,金钱银两的流动像是一条无形的线,牵连着背后的庞大网络。沈昱川看了一会,发现自己根本解读不了,便索性收好:“这东西还是交给大哥去研究吧。”

翻到另一册札记时,他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瞬。

这是徐书源的札记。

沈昱川沉吟片刻,翻开第一页,缓缓念道:“有些事,本不该留下痕迹,可我还是忍不住记了下来。”

徐书源的字迹端正,笔墨深浅不一,显然是随着时间积累下来的。他从十几岁时便认识孟修,两人是同窗好友,情谊极好。

那一年,他们一同上山,途中突遇暴雨,不得不在山洞中避雨。夜晚寒冷,他们靠在一起取暖,彼此依偎着,做了一些不该做的错事。

再往后,是孟修的表白。

孟修想考举人,徐书源便拼了命地帮他学习,陪他写文章,夜以继日地讨论策论。乡试时他明明知道考题方向,却刻意避开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另辟蹊径,只为了确保孟修能脱颖而出。

最终,孟修中了解元。

“孟修对我说,他要带着我一起上京赴考,说我们会共同努力,拥有光明的未来。他那时候,眼里满是憧憬。”

然而,未来并不由他们自己掌控。

孟修中了解元,相貌又生得俊美,被一位京中权贵尉迟大人看中。对方愿意为他承担所有考试费用,只要孟修愿意入赘。

徐书源与孟修大吵了一架,他问孟修:“你不是要和我一起上京吗?你怎么可以为了前程,卖给别人?”

孟修没有回答,最终还是走了。

札记的字迹在这里有些凌乱,似乎是书写时情绪失控,导致笔锋歪斜。

沈昱川看到这里,微微皱眉,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

再往后,徐书源的记录变得稀疏,内容大多是些日常琐事。私塾的生活枯燥平淡,他的文字里偶尔流露出对孟修的思念,却又写得极为隐晦,仿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

沈昱川快速翻阅过去,直到札记的时间跳到了去年。

孟修,或者说,现在的尉迟修,回来了。尉迟修亲自找到他,开口就说需要他的帮忙。

“京中有个贵人,想找人代笔科举。”

他承诺,只要这次帮了忙,他便能摆脱尉迟家的束缚,不必再被尉迟大人压迫。

“我从未忘记你。”

“这些年,我一直记挂着你。”

“当年娶尉迟家女儿,是迫不得已。”

徐书源当时信了。

他的家人早已病逝,他留在杏花镇不过是苟活,既然孟修回来了,带着希望归来,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他跟着孟修进了京。

可他很快发现,孟修不仅入赘尉迟家,还与尉迟大人的女儿育有一子。孟修口口声声说不爱他的妻子,可外人却称他们是神仙眷侣。

徐书源在札记上重重地写下“我真是个蠢货。”

他原以为孟修是要摆脱尉迟家,重回自由。可事实是,他已经深陷其中,甚至成为了尉迟家的爪牙。

而他自己呢?不过是被孟修再次利用的棋子。

他恨。

他不甘心。

所以他开始暗中探查,他想知道这个贵人到底是谁?

然而,幕后之人极为谨慎,他每晚只能去固定的地方见面,拿到事先准备好的考题,却从未见过那位贵人的真面目。直到科举当天,他才得知自己代笔的考生名叫尹三桂。

那天,他带着考官核对好的准考证、身份证明,顺利进入考场。试题,他早已知晓,答题,他也早已准备。这场考试对他来说,并非考验,而是一场冷漠的戏。他落笔如飞,交出了一份完美无缺的答卷,却始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想知道,这个尹三桂,未来如何殿试?如何进入仕途?又会迎娶哪家的贵女?幕后之人,会不会浮出水面?

他不能走,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天夜里,尉迟修再次来找他。

“你该走了。”

徐书源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

“走?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