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一刻,陆承玦猛地伸手,死死扣住了刀柄。陈之武脸色微变,猛然用力想要抽刀,然而陆承玦的手宛如钢钳一般,纹丝不动。

陈之武的眉头皱起,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但已经迟了。

“你去死!”

沈昱川低喝一声,剑光寒如闪电,猛然刺出。

剑锋直取咽喉快、狠、准!

噗嗤

剑刃贯穿气管,鲜血飞溅。

陈之武睁大双眼,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喉间却只发出断裂的气音。他拼命想抬手,但力量正从他身体里迅速流失……踉跄两步,轰然倒地。

天地之间骤然陷入一片寂静。

沈昱川的手仍死死握着剑,整个人还未完全回过神。这是他第一次杀人,陈之武温热的鲜血溅了他半身,顺着衣襟缓缓渗透,贴在皮肤上,冰冷又灼热。他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跃出,耳边风声掠过,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哑的低笑,带着几分虚弱和委屈。

“少爷……”陆承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吃力,他身形晃了晃,随即跌坐在地,抬头望着他,眼神略显疲惫,却还透着一点戏谑,“扶我一把吧?”

沈昱川猛地回头,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喉结动了动,压抑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低低骂了一句:“闭嘴!”随即跪坐在他身旁,手掌按住他的伤口,鲜血仍汩汩流出,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渗透进掌心,烫得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他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蠢!你这蠢货!”他声音低哑,咬着牙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你的命比我尊贵多了!谁让你替我挡的?!”

陆承玦被他按得皱了皱眉,但并未挣开,反而抬眸看着他,唇角轻轻勾起,嗓音仍旧虚弱:“……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既然我是你的侍卫,我自然是护你一辈子。”

沈昱川怔住。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他的胸腔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拳,堵得发闷,连呼吸都乱了几分。下一刻,他察觉到手背微微一湿,一滴温热的透明液体,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上,然后,又是一滴。他眨了眨眼,才猛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他有些茫然,甚至觉得难以置信,可心口那股翻涌的情绪却无法忽视。他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后又低声骂道:“你是真的蠢。”

陆承玦微微挑眉,但没说话,似乎是在等着听他的下一句话。沈昱川闭了闭眼,抿紧嘴角。半晌,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

“……但我喜欢。”

卅六、林中逃命

“……但我喜欢。”

陆承玦怔了一瞬,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缓缓抬手,想去拭去沈昱川眼角的泪,可沈昱川下意识侧过头,避开了。他自己伸手擦了擦,动作略显别扭,仿佛刚刚那句脱口而出的喜欢让他生出了几分不自在。

两人沉默了一瞬,随即又几乎同时开口。

“你”

“我”

声音撞在一起,又顿住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可下一刻,夜色中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在风里,若有若无。

陆承玦脸色微沉,抬手示意沈昱川噤声,随即俯身贴近地面,侧耳仔细聆听,片刻后,低声道:“有人来了。”

沈昱川瞬间收敛所有情绪,抬眸望向夜色笼罩的前方,眼神迅速冷了下来。黑暗中,尚未看清来者,但声音清晰可闻,正在逐步接近。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是什么人?”他语气沉稳,迅速思索着可能性。

“应该不是长武他们,”陆承玦低声道,目光微凝,“听脚步声,绝对不止两个人。而且,他们带了马,长武他们没有。”

沈昱川眉头微皱,只思索了几秒,便果断站起身,在陈之武的尸体上迅速翻找。他动作利落,很快便找到一册账本,那是陈之武从甘宝宇手里得来的。他扫了一眼,没时间细看,直接塞入怀中,又取下陈之武腰间的令牌和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捡起他的佩刀刀身锋锐,显然是定制之物,上面还刻了字。

他没有犹豫,把东西全部带上,然后转身,扶起陆承玦。

“我们得走,不能赌。”

陆承玦半倚在他身上,低低地笑了一下,语气听不出紧张,反而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往树林走吧。”

沈昱川瞥了他一眼,没多言,搀扶着他朝路旁的密林走去。陆承玦虽然失血过多,头微微发晕,但伤口并未伤及要害,走路仍然不算困难。他只是想借机靠在沈昱川身上,半是故意半是放松地把重量交给对方。

沈昱川背着两把刀,怀里揣着账本和令牌,手上还要扶着陆承玦,满身负重,走得并不轻松。

“你拿这么多,我来吧。”陆承玦低声道。

“你闭嘴。”沈昱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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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走进松树林,夜色深沉,空气里带着些许湿冷的气息。忽然,天空飘下零星细雪,落在肩头,微凉透骨。

沈昱川下意识地侧眸看了陆承玦一眼,眼神微微沉了沉。受伤的人最忌受冻,失血过多再遇寒,极易伤及根本,可现在留在外面更危险。眼下他们不知追兵是敌是友,若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许对方会因他是沈伯山的儿子而留他一命,但陆承玦他如今易容成侍卫,身份模糊,一旦被当成弃子处置,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拿陆承玦的命去赌。

他们穿行在林间,步伐虽快,却极力放轻。走了一阵,前方一块形状奇怪的巨石横亘在小道一侧,凸出的部分恰好在路径上,若是不小心,极易绊倒。

就在这时,陆承玦忽然开口,语气里透着点犹疑:“我好像来过这里。”

沈昱川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你来过?”

“……小时候,好像在这儿摔过。”陆承玦盯着那块石头,声音微低,像是在回忆什么。

沈昱川微微皱眉,陆承玦小时候不是在侯府习武,就是跟着他到处疯玩,极少有独自出外的机会,他思索片刻,开口问:“是遇到我之前的事?”

陆承玦静了一瞬,低声道:“……不知道,大概。”他看了看周围,指向林深处:“离开小道,往那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