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川生气的时候眼睛特别亮,目光专注又凌厉。陆承玦喜欢看他这样瞪着自己。

他既想让这双眼睛含着愉悦,也想让这双眼睛落泪,最好是让这人愉悦得落泪。

他抬手缓缓抹去脸上的水珠,嗓音低沉:“是少爷你对我太好。”

沈昱川似乎对这话有些受用,嘴角勾了勾,但又不想顺着他的意,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承玦也没再作乱,规规矩矩地给他擦干身子,换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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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后简单吃了午饭,就回到陆承玦的书房。

沈昱川端着热茶,温暖的茶香氤氲着,热气扑在脸上,让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转了转茶盏,随口问道:“你之前说安国公和你继兄不在公府,去哪里了?”

陆承玦给他添了一杯热茶,声音淡淡:“父亲觐见皇上,商讨回边塞的行程和日子。大哥去见旧友了。”

“回边塞……”

沈昱川重复了一遍,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微敛。

他想起陆家军长年驻扎在北方边境。前几年,安国公陆德忠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北方与突厥接壤的边境才算稍微安稳了一些,因此陆德忠这两年得以回京几次。

但在更早的时候,突厥骚扰不断,北境时局紧张,陆德忠好几年未能回京,甚至无暇分心去寻找失踪的陆承玦。梁无思因失子而日日以泪洗面,抑郁度日,而陆德忠则只能带着继子陆承溪驻守边疆,几年如一日地在战场上厮杀。

所以,即便安国公府和永安侯府距离不算远,他们依旧无法找到陆承玦的下落。

“你也要去吗?”沈昱川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什么时候动身?要去多久?”

“过年前就得走。突厥最近有异动,往年一入冬便骚扰边境,怕是赶在年前出兵,想趁着冬季粮草短缺时发动试探性攻击。”

沈昱川指尖微顿,目光微微一沉。

陆承玦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若无大战,二三月间便能回京。但若突厥不退,怕是要等到开春后才能回来。”

沈昱川抿了口茶,低垂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语调不变:“那就是说,可能整个春季都见不到你。”

两人一时无话。

片刻后,陆承玦缓缓开口,嗓音不轻不重,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试探:“你跟我一起去吗?”

卅二、做个坏人

沈昱川抬眸瞥了陆承玦一眼,轻嗤道:“陆世子,你真当我是你手下,跟你去北境吃苦呢?”

陆承玦倾身靠近了些,语气低缓:“若是我不让你受苦呢?”

沈昱川轻哼,随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别想了。”他将茶盏放下,补充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跟你去陆家军的营地,像话吗?军队有军纪,文官不能随便探视。更何况,百年前永安侯府交出了军权才换得如今这份安宁,我哪能随随便便跑军营去。你想让皇上怎么想?”

陆承玦沉默了一瞬,指腹摩挲着茶杯,他也猜到沈昱川的未尽之意昭元帝多疑,尤其是年纪渐长,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轻易信任,迟迟不立储君。如今朝堂风雨飘摇,确实不是让永安侯府明面上与军方走得太近的时候。

沈昱川看他被自己说得安静,他知晓陆承玦本来就不擅长琢磨官场之道,他会提出让自己同行,怕也是一时兴起,不想两人分开太久罢了。他并不想打压陆承玦的心意,便问道:“今年北境不算太乱,你们怎么突然要提前去?”

陆承玦收回思绪,抬眸道:“父亲说,最近边境密探传来消息,突厥的异动不像往年那么简单。”

沈昱川轻敲杯沿,似乎若有所思:“朝廷知道了?”

陆承玦微微点头:“所以父亲才要提前动身,可能冬至后就走。刑部的案子也要尽快解决,我也会辞去主簿的职务,正式入军。”

沈昱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这意味着两人往后恐怕难以再像如今这般轻易私会了。只是这点情绪他很快拂去,敛了敛眉,笑道:“怎么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泄露军机怎么办?”

“这些不算什么机密。”陆承玦淡声道,又看着他,语气低缓而认真:“我对你也没什么秘密。”

沈昱川指尖顿了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将杯中剩下的茶饮尽。沉默片刻,他将茶盏放下,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明天再见。”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手腕被陆承玦轻轻一握,仿佛只是下意识想留人片刻。沈昱川脚步微顿,随即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挣开,语调轻松道:“怎么,还想留我过夜不成?”

陆承玦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沈昱川转身走出书房,此时已过未时,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堆叠在天际,冬日的太阳落得早,天色已暗了半分,寒意透过衣襟渗入肌肤。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些衣衫,走出几步后,耳畔依旧未听见书房的门扉合拢的声响他知晓,陆承玦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沈昱川没回头,只是嘴角微微一挑,迈步离去。

*

*

夜色沉沉,陆承溪踏入安国公府,身上还带着些酒气。府中灯火尚未熄尽,卧室的窗棂透出微光,他知道妻子还未睡。

果然,推门而入,杜莲心正静静地等着他。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装着热茶的茶盏递到他手边。

陆承溪坐下,接过茶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驱散了几分酒意。他微微眯了眯眼,轻笑道:“怕我醉倒街头?”

杜莲心没理会他的调侃,只道:“少喝些,夜里容易头疼。”

他看着她低头添茶的模样,眼神微微柔和了些。

杜莲心是是长庆伯家的庶女。按身份来说,安国公的义子不该娶伯爵家的庶女。但他就是喜欢,当年百花宴上一见钟情,便认定了她。

有人曾经暗示过他,他与杜莲心那场邂逅是刻意安排的,她想攀高枝才接近他。可他不在意。若妻子心思聪慧,她算计的目的也是为了嫁给他。这样的心计,他并不反感,反而颇为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