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手指微微握紧，王宗赫发现，自?己在亲眼见?到清蕴时，仍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但?他不应在人前泄露太多不应有的感情，以免给她带来困扰。

想迈出?去的步伐被?硬生生止住，王宗赫有礼道：“代我谢过你家夫人。”

说罢，将汤一饮而尽，踏上马车离去。

大约一刻钟后，李秉真被?文昭帝身边大伴亲送出?宫，几步上车，先握住清蕴的手，感觉温热后眉头舒展开，“下次不必这样等我。”

清蕴：“算不上等你，注疏不是?快整理好了么，我送来给顾学士勘对，顺便请教他几个问题，铺子里也有些事正好要办。”

李秉真失笑，“竟是?我自?作?多情了。”

在她的督促下喝汤，李秉真问：“听?说你受母亲启发，想办一间织经堂，只?招女子，做修书、撰文之事？”

清蕴颔首，“母亲支持，王家表姐、夏三姑娘、柳姑娘和一些其?他闺中好友，也都想要加入。”

李秉真淡笑。

“有何?不妥吗？”清蕴好奇。

李秉真仍是?笑而不语。

清蕴眼眸微转，抬手轻轻抱住他，倚靠在胸前，“夫君，当真不能明说吗？”

这种亲昵的小动作?李秉真最抵挡不住，当即举械投降，温声道：“猗猗可知前朝的万卷阁？”

清蕴略一思索：“那位召集百名女史修纂《坤舆集》的嘉宁长公主？”

“正是?。万卷阁初立时不过三五人整理前朝典籍，待《坤舆集》问世，世人方知女子治学之能。”他顿了顿，“你且放手去做，让织经堂先做些注疏勘校之事，待有了根基，再徐图撰述之事。”

接着?道：“顾学士正在主持修纂《景明大典》，其?中医典部尚缺人手。如果你能说服他让织经堂接下前朝女医典籍的注疏，既合时宜，又能让世人看到女子治学的必要。”

清蕴懂了，“你是?说，女子更懂女子病症的记载？”

“正是?此理。女科中多有隐晦之症，太医院的老?学究们勘校时总以有伤风化为由对典籍进行删改。若由织经堂来做……定?能造福无数女子，是?千秋万代之功。”

“还有两件事。”李秉真继续指点，“我记得你说过，夏姑娘精算学，柳姑娘擅丹青，还有其?他人都各有所长。待合力织经堂开办后，不能只?让她们凭一时兴趣加入，也要让她们一起接些书坊的话本插画、账目核验的活计。”

清蕴似有所悟。

“要让织经堂的姑娘们知道，笔墨不仅能著书立说，亦可安身立命。”他轻笑，“再者，各家贵女都在此接活，真要有人发难，便是?与半个京城的勋贵作?对。”

清蕴不得不叹服，他竟连退路都铺好了。若修书受阻，有书坊活计维持。若遇非议，自?有世家姻亲相护。步步为营，却又处处留着?她施展的余地?。

这看似轻巧的布局，实则把时局人心?都算尽了。

清蕴心?悦诚服，“如此短的时间，你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了。”

“多给你一些时间，你也定?能想到。”李秉真捏她的手，“我之所以早些，不过是?因痴长你几岁，多看了几本书。”

清蕴仰首看他，意识到这份妥帖的珍贵。他从不把筹谋说成恩惠，只?在关键处递来几卷书，或是?轻描淡写提起哪位学士的治学偏好。就?像此刻，他分明已将织经堂三年内的进退都想透了，却仍握着?她的手说“你且放手去做”。这种被?托着?后背又不碍着?翅膀的周全，比一味的温柔更让人心?折。

越和李秉真相处，就?越容易被?他吸引。清蕴毫不怀疑，倘若他身体健全，又不那么深居简出?，不知会受到世人多少追捧。

清蕴几乎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沦陷在他的怀抱之中。

……

回到齐国公府，夫妻俩没继续黏在一块儿，如今都有许多正事，总不好像刚成婚时那样整日看书赏花下棋。

新习惯养成后，李秉真照例告别清蕴，先去书房。

文昭帝登基快半年了，朝局越发混乱，只?是?在蒙古侵扰和土司叛乱的情况下不算明显。李秉真和母亲大长公主联手，正一步步侵蚀、占领各方势力。

至于父亲齐国公，李秉真不得不承认，他很有能耐。其?他方面，父子注定?理念不合，他也没打算和对方推心?置腹。

阅过各地?战报，指尖停留在其?中两封。

呈禀的都是?在平乱中大放异彩的将士，有两人在蒙古边境战场和广西境地?屡建奇功，受到一众士兵敬服追随，分别为陈危和李审言。

一个是?清蕴身边护卫，一个是?同父异母且有血仇的弟弟，李秉真会扶持的当然是?前者。

虽然他隐约看得出?，清蕴对陈危有种特殊的感情，无关情爱，更像是?共同经历过什?么事而造就?的某种羁绊。

李秉真不是?小气?量、乱吃醋之人，到也没有大度到放任妻子对其?他男子怀着?特殊感情，更何?况陈危对清蕴不算单纯。

他借此机会把人派了出?去，既然能够忠心?清蕴，不妨变得更有用些，以便护主。至于其?他的，李秉真不可能任其?发展。

李审言这儿……略翻了几页，藏翠道：“李审言身手奇高，又懂兵法，上了战场简直如鱼得水。世子，要不要寻机把人召回来？”

藏翠没说出?口的是?，此人似乎继承了国公爷的天赋，天生是?个悍将，任其?壮大的话，恐怕后患无穷。

“正值用人之际，如此一员猛将，怎能弃而不用？”李秉真笑，“便是?内阁也不会同意。”

藏翠不解，“世子有何?打算？”

他以为世子会和殿下一样，对此人除之而后快。

“李审言是?柄锋利的刀，但?刀锋太盛容易反伤执刀人。内阁需要他平叛，父亲想帮他建功，既如此我便替他磨快这把刀。”李秉真指尖轻叩桌面，“待他拿下广西土司，都察院会奏请增设广西都指挥使司，让他就?地?升任二品都督，掌八卫兵马。”

藏翠讶道：“这岂不是?让他拥兵自?重？”

“南疆瘴疠之地?，土司残余百年难清，正需猛将镇守。”李秉真满不在意，“等他成了朝廷的定?海神针，父亲便再难将这把刀收回。不过……叛乱终会平息，鸟尽弓藏也是?必经之路，届时只?需提议南疆卫所改制，令文官协理军饷，不出?三年，武将在朝根基浅薄，终归要仰仗中枢鼻息。”

藏翠听?得心?惊，世子坐于房中，已经把当前战局乃至今后数年大势分析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国公爷要为世子取字“少思”，倘若身体还和从前一样病弱，再想这些，恐怕不用多久就?要耗尽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