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亮了,母女俩终于聊得口干舌燥,不过,有一件事,卫淳认为很有必要说一说:
“娘,圆圆和静川成亲了过得不好。挑个?日子,让两个?孩子和离吧。”
卫荃大惊,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圆圆过得不好?是怎么回事?贺家的谁欺负他了是不是?”
不及卫淳答话,老太太竟飞快地变了脸,一改惊讶之?色,严肃道:
“不行,淳儿!你?听娘的,万万不能同意,圆圆就是被我惯坏了,胡闹而已?。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卫淳没把她的话当回事,仍然温和地劝说:“娘,你?糊涂了,圆圆过得不高兴,咱们同意她和离t?就成。本来就是贺家欠你?的,谁能说咱们家什么闲话?”
“不行!若要圆圆与静川和离,除非我死?!”
卫荃怒目圆瞪,往软枕上猛拍两掌,气势凛然。
“……娘?”
卫淳狐疑不解地唤了一声,是她没有讲清楚、说明白吗?否则卫老太太怎会是这个?态度?
心肝宝贝在婆家过得不好,卫荃不该比谁都着急?
卫荃定了定神,又道:“你?懂不懂什么是‘约’,什么是‘诺’,懂不懂‘诚’与‘信’如何写?二十多?年前定的婚约,我念了二十年才兑现,若要毁约,我一辈子的信誉往哪里搁!等我死?了,如何见我那老姐妹?”
卫淳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身,死?死?盯着母亲的脸:“什么破信誉,怎就扯到信誉上来了!谁都疼自己?的女儿,外人若知晓圆圆为何和离,总是站在我们这边。”
“你?也明白谁都心疼自己?的女儿!”
卫荃怒极,衰老的声带颤动着,像朔风拂过枯枝落叶,沙哑虚弱。
她双手捧起卫淳的下颚,眼眶泛红:“傻淳儿,我也心疼你?,我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你?。娘求求你?多?为自己?想?一想?,好不好?”
卫淳茫然地张了张嘴,她是否为自己?着想?,与卫疏星的婚事有何关联?
“你?在太医院熬得艰难,我都明白,可?是静川他……”卫荃松开女儿下颚,目光闪烁,不敢正眼看人,“他是三品官,又有爵位,有他这个?女婿,你?是不是也能,好过许多??”
浑身没有一处不发冷的,卫淳扶住母亲的肩膀,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娘,你?觉得我能提拔成七品医正,是因?为静川是我的女婿?”
“当然不是!”
卫荃着急道:“那是你?十年如一日学出来的、熬出来的,我怎么能不清楚?可?是淳儿,你?就只甘心做一个?医正,不想?再往上爬了?”
卫淳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怎会不想?再往上爬?她不甘心只在药房内间捣药,所以随师傅来了裕京,不甘心受人冷眼,所以太医院的每一例脉案她都烂熟于心。
“那我也不要圆圆再受罪,我欠她的。”卫淳坚定道,“我也不信我在太医院只能走到这里。”
卫荃沉默下来,脸偏向一边:“哪有老娘欠孩子的?她一生下来,我就说要送给别?人养,人家我都找好了,你?非不肯。都这样了,你?竟还觉得你?欠她……”
“好,那我们不认圆圆了,我们现在就将她扫地出门,以后大街上见面,也装作不认识她!”卫淳拉扯着卫荃就要下床,“走啊,娘,我们一起去!”
卫荃连忙抓紧床头的镂空花柱,生怕真被拽走了,嗫嚅道:“……那我哪里舍得。”
屋里死?寂了许久。
最?后是卫淳捂住脸,愧疚地哽咽道:“她本来应该是个?很健康的孩子。我怀她的时候脉象强健,她在我肚子里天天闹……”
“不是你?的错,你?当时也没有办法的,若你?不亲口试一试那两瓶药,那几个?人也活不下来。淳儿,真不是你?的错。”卫荃见状,心疼得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卫淳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一定要帮圆圆。娘,你?不用?为我操心。”
“你?非要觉得你?亏欠那孩子是吗?”
卫荃的情?绪稳下来,她到底见过大风浪,无论什么话,都能脸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
“你?的债我替你?还。我的财产,等我死?了,你?和圆圆平分?,若你?想?将自己?的也给她,我在天上也不能说什么;自然了,和离,也得等我死?了才行,否则想?都不要想?。”
语罢,卫荃起身披好衣裳,要到另一间房去歇息:“我都是为你?们好。你?的前程亮堂堂的,圆圆后半辈子也荣华富贵……你?们都要听我的。”
啪!是卫淳将烛台砸了下,刚巧落在卫荃脚边。
卫荃看了眼那烛台,云淡风轻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除非我死?,否则,他们休想?和离。”
*
池塘边。
春风料峭,灌满卫疏星的袖管。
“你?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吧。”卫疏星没办法不去看那片红色,太刺眼了,让她想?起她戴过的红盖头,“很疼吗?”
“不算太疼。”贺玉舟又在撒谎了,血流了这许久都没有停,简直疼得钻心。
卫疏星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温热湿润,都是贺玉舟的血。
她强行将愧疚之?心挤瘪了,那是贺玉舟活该,不能全怪她:“我要洗脸。”
语罢,她便转了身,往自己?房间走:“贺大人,你?也来。”
贺玉舟忙跟上去,片刻不敢耽误。
未过多?时,将巾帕再一次浸满了温水,贺玉舟才捞起来拧干。
他轻柔地帮卫疏星擦脸,一点点拭去血迹:“属狗的?喜欢咬人?满脸都是血,别?人看见了多?害怕。”
“你?才属狗,我明明是属猴的,姥姥说我是猴子大王!”卫疏星闭上眼,任他持着巾帕,慢慢碾过自己?的脸。
贺玉舟顺着她的话笑答:“好,你?是猴子大王,我是猴子小喽啰,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他手腕上的咬痕已?经?处理好了,他不愿意请大夫,更不可?能麻烦卫淳,便凭经?验随意缠了两道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