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舟一头雾水,但立刻想起他曾在主?卧里见?过的一摞画纸,上头尽画着许多他不?认识的植株,依批注来看,全都是药草。

卫疏星笑道:“我娘请我帮忙画药草图集,她好像是想编个册子,在太医院带后辈用……嗯,也不?急,明年夏天之前交给她就成。”

“前人不?曾画过吗?没有现?成的?”

“前人画的是前人画的,又不?能写我娘的名字,”卫疏星补充道,“也写不?了我的。”

今夜贺玉舟无事可做,仅是温书而已,遂随了妻子的愿,为她细细研墨。

这是他曾经想要的日子,娶一个温柔坚韧的妻子,夜半挑灯作画、雨中听声对弈。他抬眼?瞥了眼?卫疏星,又匆匆垂眸。

卫疏星落笔很细致,这画册子编好后,要作范本教材用,她不?敢误人学艺,笔笔都用了心思。

望着她聚精会神的侧脸,贺玉舟许久无言,待两幅画作成,才骤然发觉何处不妥:“你就空着画,无需有实物作参考?”

卫疏星未有抬头,自信道:“常见?的药草,我闭着眼?也能画;少见?的就不?行了,得有实物照着画,回头我娘将实物交给我就成。”

“原来如此。”贺玉舟照旧凝视她的容颜,由衷道,“你?很了不?起。”

“你?要是和我一样,天天吃苦药,也会想知道那?些苦东西长什么样,有什么药性。”卫疏星最爱听赞美的话。

画画需专心致志,她的心发着热,双足却冷得厉害,是肾气虚的缘故,便用足尖勾了勾贺玉舟小腿,细声道:“我腿冷。”

贺玉舟二话不?说?,直接将炭盆挪到她腿边:“烤烤火,很快就不?冷了。”

“谁要这丑炭盆?”卫疏星又给它踢开,“我想要你?给我捂,哥哥。”

又是“哥哥”,又是“哥哥”,她成天对这个喊哥哥,对那?个也喊哥哥。

贺玉舟听了,满脑子都是钟尧的脸。

钟尧也帮她捂过腿吗?也成日里纵容溺爱她吗?

“好。”贺玉舟沉下心,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卫疏星将腿放上来。

卫疏星并不?是个弱柳扶风的瘦弱姑娘,大腿稍显丰腴,肚子上也长着些肉,倒很对得起她的小名,圆圆。

她四?五岁时?,足t?足三个奶娘追着她喂饭,苦口婆心道小姐再吃点吧、再长胖点吧,胖点儿?好,胖点儿?身上有力?气,不?会风一吹就倒。

小卫疏星便努力?地吃一日三餐,等?到真的吃胖了,便召集所有照顾自己的丫鬟婆子,骄傲地仰起小脸:

“我长胖了,有力?气了,不?信你?们看我的小肚子!”

于是就有四?五个婆子惊恐地扑过来,异口同声:“小姐您不?能掀裙子啊!”

此?事化作一桩趣事,茹姨至今都会拿出来说?笑,卫疏星听了也不?恼,甚至与旁人一起笑作一团。

思及往事,卫疏星唇畔的酒窝露了出来,那?里,仿佛真盛着催人发醉的东西,一幅画、两幅画……

第五副画画完,醉酒的人才徐徐清醒,酝酿过后,贺玉舟忐忑的启唇:“夫人,我们商量一些事。”

甚少听他说?这种话,卫疏星讶异地放下了画笔,端正坐好,模仿他严肃的神情?:“贺大人请讲!”

机会难得,趁她心情?甚好,赶紧说?出来为妙,贺玉舟轻声道:“我们是夫妻了,要相伴一生一世。不?如约法三章,哪些事情?不?能做,我们约定好。”

卫疏星一怔,他为何突然提如此?莫名其妙的事?

她这几日都过得甜蜜快乐,半句口角也没和贺玉舟争过,平白说?什么约法三章?

“说?来听听。”

“不?能再无节制地行床笫之事,不?能无理取闹地撒娇,不?能不?分是非地发脾气。”

每说?一个字,贺玉舟都要竖起一根手指,他努力?把嗓音放得温柔平和,生怕哪个字刺痛了爱哭的妻子:

“同样的,你?也可以向我提三件事,我会做到。”

刺不?刺痛,不?是他放柔了语气便能决定的,卫疏星懵懵地瞪着眼?,脸色一点点沉下去,难看至极。

她不?节制,她无理取闹,她不?分青红皂白?

好难听的三顶帽子,竟全扣到她头上来了!

谁一次次纵容她的“不?节制”和“无理取闹”,谁常常气到她“不?分是非”?

不?都是眼?前这个姓贺的人!

瞧她的神情?,莫不?又是要哭,贺玉舟慌了神,刚要再做解释,便听卫疏星也竖起三根手指头,一字字说?道:

“第一,取消你?的狗屁约法三章;第二,向我道歉;第三,我讨厌你?,你?滚!”

足尖踢向男人的膝盖,趁他忍痛,卫疏星猛地弹跳起身,急匆匆地就要走,鞋都顾不?得穿。

贺玉舟绝不?可能让她离开,大跨步地追上去,拦住她去路。

他低估了卫疏星的力?气,女郎小牛似的撞过来,一头顶上他胸口,险些掀翻了他。

“圆圆!”贺玉舟低唤一声,全然不?顾卫疏星的挣扎,强行将人圈进怀中,紧紧按着,“怪我话说?得不?好,我向你?道歉。”

“戳到我心窝子了才知道道歉!”卫疏星还想撞他,撞飞了才好,“岂止是话说?得不?好,你?整个人都特别特别招人嫌!”

贺玉舟后悔不?已,他细心想了整日的措辞,才想出三句话来

行房事,可以,但必须有节制、有分寸。

撒娇,可以,却不?能拿她的身体开玩笑,该吃药就要吃药。

发脾气,可以,不?过需分一分场合,讲一讲道理,弄清了某些事的来龙去脉后若还有气,便随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