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没有着落,还想扭头再安慰卫疏星,却不想尚未转身,脊背上就多出一道逼着她向外走的重量。

“欸”茹姨本能地抗拒,再定神时,卫疏星已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将?她硬生生推出门?,还扑通给门?上了锁。

“茹姨,如果我真是疫病,我不想传染给你。我们除了必要的交流,还是减少接触吧!”

卫疏星用?后背抵着门?,装作?听不见?茹姨的呼号。她怕得瑟瑟发抖,膝盖一个劲儿发软,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呆呆盯着天花板瞧。

她真够不走运的,才来?了玉陵多久,药园子里的第一批药都没熟,怎就染上疫病了?

万一她抗不过去,死了,被官府拉去烧成?灰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未免太不体面,这怎么成??她其实想要金丝楠木做棺材,墓碑得用?汉白玉的,坟头不能少贡品,得放她喜欢吃的……

“呸呸呸!”

卫疏星蓦然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她怎么竟想坏事呀!

八字还没一撇,她的病还没定论呢!

她不能死,她得挺过来?,十八|九岁远远没有活够,等她将?身体养好了,得请个大?长假,游山玩水去。

如若她真死了,她的亲人朋友该多伤心,娘亲,姥姥,哥哥,茹姨和锦绣……还有另一个姓贺的哥哥,肯定都会悲痛万分的吧。

卫疏星扶着墙站起来?,试图打一套太极拳,可惜她浑身都软绵绵的,只余三成?力气,还没动几下?,泪水就糊得看不清前后左右了。

第四日?,卫疏星低烧依然没有退,却也没有进一步恶化t?。

她听闻许多染了病的人也是这样,最初都是发烧、咳嗽,后来?悄无声息的,便一命呜呼了。

卫疏星一半觉得自己真染上疫病,一半还心存侥幸,别无办法,她自己的病都没好,总不能出去为祸四方,故而一连四天都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要紧事或是吃饭喝药,不予开门?开窗。

这日?她正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却突然听见?一阵哭声,是锦绣的声音:

“小姐!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卫疏星一个骨碌爬起身,一步步摸到窗边,没有开窗:“咳咳……锦绣,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死?”

“我听其他人说的,她们说小姐染了怪病,活不长了!”锦绣拼命拍打着窗户,“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

卫疏星绝对不可能答应:“我只是风寒,不会死人的……咳,你找你娘去,千万听你娘的话。”

“小姐骗人,你让我进门?吧!锦绣可以给你解闷,陪你玩,锦绣还带了糖!”锦绣难受的时候就吃糖,吃完甜滋滋的东西,睡一觉,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不需要你陪我玩!我不会死!”卫疏星太过激动,一连咳嗽了好几阵。

锦绣为她的咳嗽声吓破了胆,干脆两只手一起用?力,将?窗户拍打得啪啪响:“让我进门?!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妹妹要听姐姐的话!”

她想吃花生糖酥,卫疏星答应了,她想摸一摸水牛,卫疏星答应了,只有眼?前的这件事,卫疏星真没有办法答应。

病了四天,卫疏星就悄咪咪地哭了四天,现下?她又开始了,且捂着嘴,不愿意让别人听见?。

拍窗户的声音不绝于耳,许久过后,门?外响起茹姨的声音,她大?抵是强行拉走了锦绣,却又很快折返回来?,嗫嚅道:

“小姐,锦绣给你的糖……都捂软了。”

卫疏星接过糖,剥开一瞧,竟是颗牛皮糖,粘牙得很。

她不由自主地扬了下?唇角,将?牛皮糖整颗喂进口中,慢慢嚼烂。

*

当天晚上卫疏星做了梦,是美梦。

梦里她们一家?人从未分开过,卫淳始终陪着她长大?,锦绣也健健康康的。她有个姓贺的青梅竹马,十七岁这年?,她和青梅竹马成?了亲。洞房花烛夜,他挑起她的盖头,脸庞烫得发红,说你真是好看,我永远都跟着你,不和你分开。

卫疏星没有醒,却不自觉地笑出声。

喜悦之余,仿佛有人碰了碰她的指尖。

她从梦中惊醒,窗外是漫天的大?雪,她甚至能听见?雪花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借昏黄的烛火一看,身侧坐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容色疲惫,眼?眶遍布血丝,乌眼?圈更?是重得吓人,连胡子都像许久没有刮。

“圆圆……”贺玉舟嗓音沙哑,轻轻握住卫疏星的指尖,“我来?晚了,我来?找你了。”

卫疏星眉心一蹙,蓦然放声大?哭起来?。

第81章 明烛照镜(3) 做她的兄长……实在太……

因屋里生着火, 窗户是?留了缝的。落雪声、夜风声都从那条细微小缝灌进来,卫疏星微弱的哭声,却从缝隙里渗进夜色里。

卫疏星哭得止不住, 泪水好似灌进喉咙,连哭声都带着酸涩,她?回?握住前夫的手, 脸往他掌心里埋:“贺玉舟……”

这含糊不清的三个字, 贺玉舟极力?分辨明白了, 是?他的名字。

分明是?他最熟悉的字眼, 却咒语一般,慢慢融化了他,让他坐不端正, 慢慢俯下身, 只和卫疏星隔了一拳距离:“我在的,圆圆。”

“贺、贺玉舟,贺玉舟……”卫疏星上气不接下气,继续呼唤他, 好像只要将这名字念出来了,她?的委屈便没有了。

贺玉舟心如刀绞,任她?慢慢浸湿自?己的掌心,温声道:“我就在这儿, 我不走。圆圆, 不要哭了, 好不好?”

两人分别时,还是?盛夏,在裕京清晨的城门前,女郎白净的手攥住了他衣袖, 如今竟已是?下雪的季节了,为何这么久,为何这么久啊?

贺玉舟的泪也落下来,与?卫疏星的融合一起?,于雪夜里化作一点温热。

哭声渐弱,卫疏星缓过来些许,不再大哭了,仅陆陆续续地?抽噎。

她?没有说?话,一心将贺玉舟打量着,忍不住探出手,对?方便低下头,让她?摸摸自?己的胡子。

……好糙,刺剌剌的,卫疏星缩回?手,继续看他,她?不知?贺玉舟是?何时弄得这么狼狈的,是?他奉命离京查案的那几个月吗?是?他从京城赶到玉陵来的途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