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舟上前半步, 手腕递出?去, 再收回, 悬在与卫疏星半寸远的地方。
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讨论风月的人?,他能?做的事,除却包容卫疏星的一切,永远向她低头, 将金银玉器美食佳肴捧到她面?前来……便没?有?其他的了。
要如何才能?表达他的诚心呢?
想做轰轰烈烈的事,除非有?动乱危急的情势,可这太平盛世,生在富贵金银窝的两个人?都过得舒适,即使贺玉舟想在风波里一表心意,以证明自己的忠贞,也得先有?风浪才行?。
“你很清醒?”卫疏星退了半步,照旧说胡话,“你不清醒,你是昨夜睡少了,白?日里酒喝多了……开始瞎说话了!”
“卫疏星。”贺玉舟无可奈何唤她的名字,“不要装傻。”
月光就?照在他心口?上,倘若卫疏星愿意,立时便能?剖开一观。
卫疏星不傻,她是位相当聪慧的女郎。
她被他喜欢,她当然知道?,可是他,说得太唐突了,太令她无所防备了。
如果,她仍沉浸在新婚的喜悦甜蜜里,单纯无知地以为这桩亲事是两情相悦,那?么一听?见贺玉舟的话,她的绣鞋便会垫起来,唇会吻上贺玉舟脸庞。
但她从那?梦里醒来了,还?挣扎着要逃走。
她必须静下心来,打碎这片朦胧月色:“贺大人?这么清醒,可、可知道?墨言对你似乎有?意?”
“什?么?”贺玉舟也从梦里醒了,脑瓜子嗡的一声。
“我不大笃定,贺玉舟,我仅是猜测。我是从阿姊、琼儿的话里猜的,舅舅也希望墨言与你多亲近,不是吗?”
卫疏星声若蚊蝇,近乎听?不见她的动静:“等我们和离了……若我猜得对,你得注意些,别弄得人?家和我一样伤心难过。”
一盆凉水迎头浇下,贺玉舟半边脸在发僵,另半边却在阴阴地笑:“卫疏星?你以为我会再娶?”
这是莫大的羞辱。
他的忠贞被质疑,他的不渝之心,难道?是什?么风一吹就?散的、贱如尘泥的东西?
贺玉舟心如刀割,偏偏他的心上人?容色平静,胜过无风的湖面?。
他就?快要溺死在这湖里,也不见她来拉一把。
卫疏星稍稍偏过脸,颤声道?:
“和离后我就?回崔州。至于你,我管不着,若你有?新人?,莫辜负她就?是了。今后我再来裕京,看见你过得幸福……我也会开心。”
气血上涌,尽数汇集在贺玉舟头顶。
他痛得颈间青筋都爆出?来,却要强忍着不失态,只怕卫疏星被吓着:“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
卫疏星错愕地眨了眨眼,她,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吧?
“你生气了?”卫疏星真情实意地困惑。
她是在祝福即将和离的丈夫啊,她有?什?么错,值得贺玉舟气到脸红。
她不明白?他的想法?,却知夜色已晚,她应当回家了。
眼见女郎回身要走,贺玉舟如临绝境,亦然抓住她手腕,低喝道?:“卫疏星!”
手腕被捏得生疼,卫疏星挣扎了两下,头一偏,别在她黑发间的蔷薇花凄凄然飘落。
花瓣散如柳絮冬雪,拂了她与贺玉舟半身。
贺玉舟眼眸泛着光,咬牙切齿,却极坚定地一字字哽咽道?:
“你说你怕我辜负新人?,难道?我再娶,就?不算辜负你吗!”
绣鞋动了一下,踩住可怜的蔷薇花,卫疏星冻住了讶异震颤的神情,也停住了挣扎。
是她自己要和离的,她又没?有?要求过贺玉舟为她守贞,何来辜负一说。
“你,你……”卫疏星已然不知喉舌如何运转了,结结巴巴的,只吐出?几个稀碎的字眼。
贺玉舟的泪未流下来,随刺骨的风散了,他松开妻子,手腕颓废地垂落,嗓音喑哑:
“即便后半辈子我孤独终老,我也不会有?别人?。圆圆,你要信我。”
他的爱来得很迟,作不成卫疏星的宝贝了。
卫疏星拧眉时,忽闻屋中传来痛苦的呻吟,是贺琼虚弱地在唤:
“嫂嫂,哥哥……嫂嫂……”
夫妻俩对视一眼,忙推开门进屋,却被里头的场景吓了一跳。
贺琼倚在床头,包好的绷带散落开,伤口?汩汩地流血。
他右手还?拿着一枚玉簪,末尾血淋淋的,不忍直视。
见兄嫂满面?的震撼,贺琼苦笑一声:“对不起,我太疼了……我不想那?么疼,我没?有?办法?……”
全都是实话,贺琼隔着门,听?到卫疏星夫妇谈什?么喜欢、谈什?么辜负,他怎能?不恨得牙痒,怎能?不心疼。
苦肉计罢了,并不会真的丢掉性命,玉簪割破血痂时又痛、又畅快,还?真的引来了门外的夫妻,贺琼面?上苦笑,实则在窃喜。
“哪有?这样的!你这是疼上加疼,伤口?上扎刀啊!”卫疏星气得直跺脚,一通话说得磕磕巴巴,脸都憋红了。
贺玉舟亦是无言。
他沉默着帮弟弟重新包了一遍伤口?,沉声道?:“止疼药不会太快起效。琼儿,你不能?用笨法?子伤害自己,惹得我们全家为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