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晋昭颔首致谢道:“下官回京,初入御史台时,多谢归大人照料了。”

京中本只有三狱,刑部、京兆衙门、大理寺。

但前朝五王夺嫡时,朝中党争不断,文武百官跟流水似的你方唱罢他登场,三天两头便有人受牵连下狱,时间一久,刑部大牢便不够用了。

彼时尚不得势的周桓便上疏,提议文官悉数送往御史台候审,刑不上身,以此作拉拢文臣之举。

此疏一上殿,自然一呼百应,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三王一党,都对周桓有了好感。

陛下也是大为赞赏,称其仁德。

时间一久,京中便有了传言:文兰台,武刑狱,王公大理寺,蓬门京兆衙。

虽说兰台算是一众牢狱中待遇最好的,可其中依旧分了天地人三等牢房。

以晋昭的官职,本应送往地下的人字房,可那日关她的厢房,明显是着意打扫过的天字房。

如今的周桓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赵梓明、姚定锋等人更不会让她好过。

能做这事的,显然只有归正卿。

话虽如此,可晋昭却不知归正卿的好意是为何而来。

归正卿笑着说到:“可不敢当此一谢,纵是我有意善待晋大人,也得有人批准。晋大人若要谢,可得谢咱们钟大人。”

钟庭月今日忙着办案,没有到场,而归正卿忽然提起上司,显然也不只是替钟庭月卖个人情这么简单。

果然,便听归正卿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来此,是有些事,想替钟大人问问您。”

听得归正卿的话,晋昭问道:“可是和锦州贪墨一案有关?”

归正卿点头。

一旁傅泉看了眼晋昭。

不知怎的,他不自觉地想起昨日那本账簿上的内容。

唐毅每个月都会往账簿的主人家赠送墨宝、名画一幅,价值不知几何。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帐簿中的其他人,有的甚至如今还坐在席间。

可晋昭对账簿的事只字不提,只笑着对归正卿说:“既然是公事,大人不妨借一步说话?”

归正卿正有此意,转身便跟着晋昭去了东厢房。

……

房门合上,傅泉守在门外。

归正卿甫一坐下,便开口道:“大人可知,从那唐毅府中,搜出了多少赃款?”

晋昭垂首道:“按姚总司的奏疏,应当是五百万银子。”

归正卿一声冷哼,道:“足足八百万两。东南穷了那么些年,可算是供出了个肥得遮天的蛀虫!”

晋昭默了默,道:“这么大的案子,京中应当也有人牵连其中吧。”

归正卿轻锤桌面,叹息道:“他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钟大人纵是想查,也有心无力,这些日子,陛下案前,弹劾御史台的折子都要堆得比山高了!”

晋昭问道:“他府中的账簿呢?”

“这便是我想问的了。”归正卿一声叹息,“你在锦州数月,可曾见过唐毅身边,有什么异样?”

“异样?”晋昭抬眼看向归正卿,似是不解他在说什么,“虽在锦州数月,可州府衙门与下官所在的明察司,相隔甚远,是以下官也察觉不出……”

归正卿一声叹息打断晋昭,他开口叹道:“他府中账簿倒是天衣无缝,只推了几个要致仕的老大人出来挡箭,可这么大的案子,不是朝中要员,谁敢纵着他在锦州这么胡来?”

晋昭闻言一顿,看向归正卿道:“归大人此言,是有怀疑的人了?”

归正卿猛地站起身,他快步走到屋内另一侧,又回过头,神情严肃地看着晋昭:“不是怀疑,这唐毅能在东南贪腐这么些年,还安然无恙,定与胡氏分不开关系!”

此话一出,便是在凭空往胡氏头上盖帽子了。

钟庭月不会如此鲁莽地给胡氏定罪,晋昭心知这定然是归正卿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顺着归正卿的话往下说,只问道:“归大人可是有证据了?”

归正卿顿时耷拉下肩膀,半晌过后,又愤愤道:“证据不是被唐毅给毁了?那账簿的纸页新得跟刚买似的,定是用来偷梁换日的。”

这便是没有证据了。

见晋昭不说话,归正卿又继续道:“京里谁人不知?那唐毅是忠勇老侯爷的门生?年轻时一贯与兵部胡尚书交好,可那账簿里,是半个‘胡’字也没提,这说出去谁信?便是个穷苦人家的子弟,逢年过节的,也知道给自己老师送些礼慰问,可他唐毅倒好,十二年来与胡氏半点往来都没有,说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御史台办案,想来要讲真凭实据。”晋昭沉目道,“忠勇侯到底是三朝元老、胡尚书亦是……平叛功臣之一,没有证据,归大人可不该如此揣测胡氏。”

问得晋昭此言,归正卿的血顿时凉了下来,他看着晋昭,似乎有些失望:“你怎么也这么想?”

归正卿没想到,晋昭会说出和钟庭月一样的话来。

说来,朝会那日晋昭在朝堂上的举动,归正卿是真心敬佩的。

御史台闲置多少年了,眼看着朝堂上谭、胡、赵三股势力鼎立,蒙蔽天子圣听,多少忠正之言被碾得稀碎,各州御史的折子被当作废纸燃烧,归正卿本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当个碌碌无为的闲官,淹没在历史的车轮里。

可偏偏,晋昭出现了,一纸状书上达天听,将那些弄权之人打得个措手不及。

陛下终于罢了赵梓明的官。

归正卿以为,御史台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了,恢复前朝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