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秋抽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谢淮之用脚碰了碰陶知秋的拖鞋，示意他低头看地上，“这个虫子也怕吗？”

地上有两只不知道从哪里爬过来的西瓜虫，谢淮之用鞋尖一碰，它们就立刻十分警惕地蜷缩成了一个圆圆的球，陶知秋摇摇头，眼泪还不自觉地往下掉，“不怕。”

谢淮之道：“我也不怕。”

“但是有段时间我很讨厌这种虫子。”

“我妈跟我说，我还在学走路的时候，有个毛病就是抓着什么吃什么，我爸有一回看我没看住，上一秒我还站着走路下一秒我就趴在地上捡西瓜虫吃了。”

陶知秋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虫子吃进去会闹肚子的吧？”

谢淮之道：“我妈当时吓死了，她说她给了我爸一巴掌之后抱着我就去卫生所开药，但小孩吃不了什么药，就只能等着拉。”

“好在最后应该也拉出来了。”

“这件事每年过年都会被当作笑话拎出来讲，从我不记事的时候讲到我逐渐记事，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看到这个虫子就想吐。”

陶知秋想想小小的谢淮之在抓虫子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也早就在脸上干透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淮之其实是在逗他开心。

“去洗一下脸。”谢淮之起身将他吃完凉面的碗顺手刷了，“今天累了一天，晚上好好休息。”

“明天你就先不着急去地里，等我中午回来我们就摘梨子。”

“地里现在没多少事情要做，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陶知秋想，本来也就是你一个人在忙，他不大好意思地道：“我去了也没帮什么忙呀。”

谢淮之却道：“帮了的。”

“三婶他们都说你能干呢。”

陶知秋更不好意思了。

他确认道：“那我明天早上真不去了？”

从镇上刚买回来的小说才翻了两三页，他今晚打算熬夜看。

谢淮之自然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又应了一遍，“嗯，真的。”

陶知秋仰起一张笑脸，“谢谢淮之哥。”

第十五章

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拔节，迅速的长势更需要充足的肥料，下地的几乎人手一只圆桶，挎在胳膊上好方便施肥，而且这活不需要一直弯腰，所以田里闲聊的声音倒是没断过，魏若芳朝谢淮之这边看了好几眼，道：“今天小秋没来呀？”

谢淮之道：“嗯，昨天去镇上起得早，今早想让他多睡会儿。”

魏若芳撩起挂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把汗，“你别说，今天没见到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往常陶知秋往田埂边或者树下一站，跟个小蜜蜂似的一会儿给这个婶子擦汗一会儿给那个伯伯送水，时不时还请人吃冰棍，嘴巴又甜，谁能不喜欢他。

她看谢淮之闷头干活，不知怎的有些心酸，再往前数几年，谢家这地里也热闹过，哪怕只是父子俩，也还是很不一样的。

魏若芳慢慢地叹了口气，“淮之啊，你有没有想过谈个对象成家呢？”

谢淮之知道她就是随口一问，长辈说起这个再正常不过，于是也没有表现出很反感，只是道：“暂时没考虑过。”

魏若芳笑容很慈祥，汗珠子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滚下来，“你是个细心的，小秋也被你照顾得很好，以后要是哪家姑娘嫁给你，肯定是个享福的。”

她想起自家那个在外面打工的儿子，一对比，又禁不住有些唉声叹气，不过她也不爱跟外人抱怨这些事情，只是手上干活的动作又加快了些。

一时无言，田边却有几个在外头玩的小孩呼啦一声跑过来，嘴里大喊着村头的池塘里有人落水了，桃溪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熟悉，不是远亲也是近邻，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一窝蜂地全跑过去看能不能帮上忙。谢淮之莫名心跳得有些快，他蹙了下眉，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池塘里还在稀里哗啦地挣扎，但已经快靠岸了，谢淮之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陶知秋还是谁？！

好几个人抓着陶知秋的胳膊往上拉，谢淮之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跳进塘里，从他后面推着他往上，愣了一两秒才发现陶知秋手里还拽着个人，那人意识不清宛如水鬼一般抱着陶知秋的腿，而就在这不断的拉扯中陶知秋力气已经接近底线，好在谢淮之将他一把托了上去，又抓着那个溺水的人，狼狈不堪地丢上了岸。

湿淋淋的两人在岸边不断喘着气平复呼吸，陶知秋呛咳了几声，先是看了眼谢淮之，又连忙走到那个昏迷着正在不断往外吐水的人身边，“他没事吧？”

有好几个大人在帮忙，陶知秋看着那张脸，终于想起来自己救的这个人是谁。

那天看完电影回村的路上，碰着的那个朝他们笑的疯子。

“也不知道这谢正峰最近怎么回事，自家这疯儿子怎么老是关不住？这回怎么还掉水塘里了？”

“也就小秋碰上了，不然真淹死了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发现。”

魏若芳拿着自己毛巾为数不多干净的地方给他擦脸，有点着急忙慌地训他，“你又不认识他，你救他干什么啊！自己没事吧？”

“那会儿半天上不来是不是被这个疯子扯住了？小秋啊，他救不上来就算了，你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这多危险啊，下回碰到离远点知道吗，这人脑子坏了十几年了，什么都不晓得的。”

“还不以为这水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才自己下去的呢。”

陶知秋身上还在往下滴水，有点愣愣的，谢淮之身上也湿透了，他后心也发凉，感觉身上分明不是水，而是彻头彻尾的冷汗。

“知秋。”谢淮之哑着嗓子道：“先回去洗澡，当心着凉。”

“这边你不要管了，之后村长会过来处理的。”

他拉着陶知秋的手腕走得飞快，连招呼都没顾得上和三婶他们打，陶知秋跟不上，踉踉跄跄地跑了好几步，“淮之哥……”

“淮之哥，你走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