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回去?吓我一跳。”方舟走上前, 夺过他指间夹着的香烟。
茶几?上没摆烟灰缸,她直接将烟头摁灭在玻璃上, 一脸嫌弃地抱怨:“提醒过多少次了?别在我这儿抽。”
武岳并没有烟瘾,他只会在精神紧张, 或是心绪极其烦躁的时候抽。但他格外?喜欢当着她的面吸,不过每回都?不是真?打算抽,只是在她眼前点?上,再例行被她伸手夺去。
她极厌恶烟味, 在外?人?面前还能掩饰, 私底下就没太多顾忌。夺他烟的瞬间, 她指腹擦碰他手指的短短一瞬, 是二人?之?间难得?的肌肤相触时刻。
在指尖遗留的属于她的温度,就跟桌上这烟头的余火一样,一眨眼就消失殆尽。
“深更半夜的, 找我有事么?”方舟耐着性子询问。
听到她这般若无其事的问话,武岳忽觉荒唐, 伸出手臂尝试触碰她的手背, 被方舟灵巧躲开。
“看来你的接触恐惧症还是分对象的。”武岳无奈地笑, “刚才你和?诺亚前后脚消失,我也跟上了楼, 在楼梯口就听见了你们动静。”
方才诺亚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他自己却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还像疯了一般一声声狂喊她的名字。
他太熟悉她的身?体, 知道怎么做能让她失控,待到第二轮时,存心逼出了她高亢的口今叫。他们都?没半分收敛,只在中途屏息接吻的时候,有那么片刻的短暂寂静。
武岳抬手将烟灰残骸扫入一旁的垃圾盒中,一脸平静地问:“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低调么?楼下这么多人?,不怕被发现么?”
单论性格,武岳几?乎是方舟的翻版,都?是深沉内敛的人?,情绪不轻易外?露,心里越是怒火中烧,面上越是毫无波澜。
察觉到他隐藏的怒意,方舟知道糊弄不过去,也不想糊弄,只说:“下次我们会注意。”
“下次”、“我们”,接连两个词在武岳心头猛扎两刀。他站起身?,“我们谈谈吧。”还未等方舟应声,他已自顾自朝一旁的书房走去。
方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上,进门时不忘定睛确认,屋内的监控已经正常开启。
口罩期间,方舟时常在这间书房办公。因?有诸多事宜需要商议,武岳频繁造访,对这间屋子的格局布置相当熟悉。
他掀开桌边的垃圾桶盖子,见里头竟空空如也,心中的恼意更盛,蹙紧眉问:“胡闹可以,怎么不做好防护措施?”
“不会有事的。”方舟笃定地答。她其实还没真?正跟诺亚确认过这事,只是单纯地信他,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而不告知。
“你不怕他不干净么?”
这一点?,方舟也没来得?及明确确认。倘若他两周前的检查有问题,应该不至于不知会她。她也无端相信,他和?她一样,没再接纳过其他人?。
她很肯定地答:“他只有过我。”
武岳微怔,倚靠在身?后的书桌台面上,苦笑着问:“你也是我的第一次,怎么没见你珍惜下我呢?”
这几?年,他始终在她面前表现得?强势,眼下的脆弱感,即便大概率有伪装的成分,也是方舟不愿看见的。她不想大半夜地跟他犯矫情,倚在门边,提醒道:“希望你遵守先前的约定,我们的表面关系只维持到春节。”
“你终于肯承认,我们只是表面上的关系?”武岳扯着唇角,笑容勉强,“利用完了,就把我一脚踹开,你可真?够厉害的。”
方舟双手抱胸,做出戒备的姿态,语气?尽可能诚恳,“我以为你一直都?明白,我们之?间关系的实质。我想尽可能顺滑地过渡,我并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战友。”
武岳心知肚明,三年前的自己对她尚有利用的价值,可如今她已经坐稳了位子,在月初新一轮董事会投票中,她成功引入并挂上了CEO的头衔,将公司重大行政管理?权和?决策权揽入手中,将他这位堂堂总裁的权力制约于日常执行权,他瞬间从?原本的管理?者?和?决策人?,沦为一名高级打工仔。
方才听到那阵阵热烈的声响,又看到事后她跟那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武岳便明白,自己完全没有赢下她的可能。他可以失去她,但绝不能失去奋斗了十数年的位置,如今他能做的,唯有拖延,等到时机成熟,再绝地反击。
他假意缱绻,“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对于我,你说放手就放手,可他,你却能够回头。我和他究竟有什么不同?”
方舟语塞。她暂且不知道答案。
那个偷拍到的视频,武岳也反复观看数遍。他从未在她面上见到那样沉醉的表情,也不知她情动时原来会那样主动迎合。
“我不想退婚,也不介意跟那人共享。”他将姿态放低,“我知道你说的那些?借口只是推托的说辞,我希望我们可以再试一下。”
本意想认真?地把话谈开,却听他扯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方舟不免有些?烦躁。
对于和?他的那次经历,方舟并没留下太好的回忆。或许是当时的他们都?过于青涩,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技巧,急切仓促,又许是情感彻底冷却后,没法复燃,她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干涩,接纳艰难。
在诺亚身?上,她知道杏是美好的,既可以是柔情缱绻的,也可以是奔放狂野的,她已经不想跟其他人?再做任何?的尝试。
见武岳面上的惆怅甚是真?切,方舟不由有些?哀伤,但现在已经绝无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她只能说:“抱歉。”
方舟和?武岳自小就认识。武岳的母亲曾经是方家的住家厨师,他的父亲同样是婚内出轨,狠心抛弃了他们母子。当时的女主人?邹林心地单纯,安排武岳跟随她母亲一同住进了方家宅子。
邹林离开后不久,武岳母亲被查出罹患宫颈癌,继母得?知后,决然将她辞退。
那时的武岳不过17岁,还未成年,没有收入来源,方舟也只是13岁的孩子,爱莫能助。继母断了她的零用钱,陆续收走了她手里的值钱物件,只有在需要见外?人?时,才会费神把她装点?好,以维护她善良宽容继母的形象。
一次晚宴过后,方舟趁她不注意,偷藏了一套金饰,又托杜依找渠道倒卖,换取了武岳母亲第一笔手术费用。
这事自然瞒不了太久,继母当即就向方越告了她的状。不过得?知了武岳母亲病情的方越尚存良知,愿意给服务了家庭十数年的旧人?治疗,可武母最?终仍医治无效,在武岳刚成人?的那一年,离开了人?世。
整个青春期,武岳一直陪在身?旁,几?乎成为了方舟唯一的家人?,至于后面是怎样发展成了恋人?,方舟的印象已然模糊。
唯一肯定的是,她曾经爱过他,真?心实意的。他们也曾有过甜美的回忆,只是现在这些?记忆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蒙上尘埃,逐渐被她淡忘。
见他此刻颓然的模样,方舟出言安慰:“每个人?都?只能陪着走一小段路,以后还会有其他人?,你得?朝前看。”
“原来你也懂得?这道理?,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不清楚了呢?”
方舟默然。
陷入危机的武岳继续打着感情牌,“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之?所以能够接受你的要求,一次又一次答应延迟仪式和?□□,尊重你的选择,严格恪守边界,是因?为我心里有你,爱着你,想等你回头?”
听到他从?未说过的“爱”字,方舟终于意识到对方此刻流露的真?情不过是策略,不禁揶揄:“那你这几?年跟我争锋相对的时候,心里一定也是有我的。”
“这三年多,我有主动争对过你、为难过你么?每一回都?是你们防着我,怕我鸠占鹊巢。”
方舟毫不客气?地揭了他伪善的假面,“你确实没在明面上做什么,可你下面的人?是怎么挤兑我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你要我相信,他们这么做,不是你授意的?”
垂头静默片刻后,武岳抬眼望向她,眼神中的寒意和?犀利光芒令方舟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