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夫人抹了把?泪,摇摇头,“孩子顽劣,撞到了你,是我们不对?。”

“那……你为何要哭呢?”芙蕖小心?翼翼地问,妇人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又像是意识到了危险,警惕地抱起孩子躲远了些。

迟渊在旁解释,“她们都是经历了亡国之祸的,怕孩子乱跑,会遭遇不测,也怕你是混入桑洲打探情报的姜国人,自然警惕。”

听到迟渊说话,那妇人才注意到他,当即又抱着孩子跪地磕头,“原来是迟渊将军,民妇……”

迟渊当即拦住那妇人,让她不必多礼,见此情形,芙蕖也上前几步,从身上摸出了一些碎银,“正?是长个儿的时?候,拿去给孩子买些吃的,顺便添件合体的衣裳。”

谁料妇人却是摆摆手拒绝了,“多谢姑娘好意,这钱您自个儿留着吧。”说完又向迟渊行了一礼,才抱起孩子快步离去。

好半晌,芙蕖诧异地问,“她为何不要钱?”

迟渊一默,“……姜贼窃国后,我们靠着桑洲天堑勉强护住一方安宁,但为了将北辰逼上绝路,姜国不仅毁了桑洲附近的百亩良田,让我们无法耕种自给自足,甚至切断了桑洲与外界所有往来,即便有钱,桑洲外的姜国百姓也不敢与我们交易,所以钱在这里,成了无用之物。”

从未有人同?芙蕖说过这些,闻言她怔了半晌,才讷讷道,“那、那大家吃什么?哪里来的食物?”

“靠抢。”迟渊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这事主要由我来做,定?期外出劫掠过路商队,逼迫他们将粮食衣物‘卖’给我们,必要时?……攻占附近城池。”

他不是一个嗜血好战之人,只是世道如此,弱肉强食,他们要生存,不得不满手血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这是芙蕖第一次切切实实了解到桑洲的境况,想起之前迟渊隔三差五便要下山外出,每次回来都带了一身伤,芙蕖便对?这番话信了个七八分,一时?无言以对?。

在姜国时?,她的境遇虽也好不到那去,但对?皇室的酒肉池林,奢靡繁华还是有所了解的,两相对?比,北辰简直水深火热。

迟渊也不想与她说太多,当即转移了话题,“先上山吧。”

他答应过的,只要芙蕖随他回去见叶憬一面,往后,芙蕖要去哪儿,他不阻拦。

芙蕖没再?说什么,二人沉默着到了桑山脚下,已经有马车候着,载着二人晃晃悠悠往山顶的别院去。

阔别数月,再?次来到这里,芙蕖心?绪复杂,先出来迎接她的是两个熟悉面孔,莫白和宋钰。

不同?于上次的冷漠相待,莫白快步行至马车前,以极其恭敬的态度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属下莫白,拜见公主!”

话音一落,别院门口所有侍卫仆妇齐齐跪地,行礼参拜,玉珠也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眼眶通红地跪拜在马车前,带着哭音,“奴婢玉珠,拜见公主。”

马车里,芙蕖正?准备出来,听得外头呼声震天,愈发踌躇了,迟渊已经下了马车,撩开车帘冲她伸出手。

芙蕖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便飞快垂下眼睫,避开迟渊的手,独自下了马车,就?在她足尖落下之时?,玉珠上半身匍匐在地,用瘦弱的脊背承托住了芙蕖。

乍然踩到一个人,吓得芙蕖缩回脚,惊愕地看?着地上的人,“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玉珠再?控制不住,拜在她脚下嚎啕大哭,“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害了公主,还望公主不要嫌弃,让奴婢继续伺候您……”

当玉珠抬起脸时?,芙蕖心?便软了,和玉珠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记得玉珠一开始的模样,珠圆玉润的,可眼下,玉珠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圈,从前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面色枯黄,形容憔悴。

芙蕖不忍看?她,别过眼睛,从另一侧下了马车,视线扫过众人,也只有看?见宋钰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自从芙蕖失踪后,宋钰面上不显,心?却始终悬着一刻不曾安定?,直到今日,见到活生生的芙蕖,宋钰才觉良心?稍安,见她还肯对?自己回以微笑?,竟有些想哭。

“回来就?好……”宋钰只有这一句话,说出来时?,语气感慨万分。

芙蕖没再?接话,也没有跟着莫白玉珠的脚步往别院里走,只定?定?站在原地,遥遥望着远处,在暗卫搀扶下,缓慢跨出门槛的人。

一袭黑色斗篷,却盖不住他身量颀长,远远望之,是熟悉的孤立傲然之姿,当他缓步朝芙蕖走近了,微风拂过他的斗篷,掀落了头顶的遮盖,露出一头银白的发,再?不见往日锋锐俊逸的脸庞,那双冷而薄情的眸也在混浊间寸寸融化,只剩满目的红。

芙蕖原以为,再?见到叶憬,她不会有任何波澜,可当她看?着昔日英姿勃发的北辰王,变成了满头白发,脊背微弯的垂暮老?人,瞳仁狠狠一颤,不知不觉间落下两行泪。

第43章 抉择 复国重要?还是芙蕖重要?……

虽然痛苦, 叶憬走?出的每一步,都很坚定,五步、十步、百步……终于到?了芙蕖面前,却?好像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空气里?只剩他艰难的呼吸。

芙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五官分明还是叶憬的,可从头到?尾,她找不到?半点叶憬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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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样子。

当叶憬站稳在她跟前,抬手想要触碰她, 却?又无?力地?垂落时, 芙蕖感?觉心脏的位置猛然紧缩,疼得她闷哼一声,捂着心口踉跄了几步。

迟渊快步来到?她身后?,抬臂揽住她的腰身,才让她稳住身子。

芙蕖甚至顾不上推开迟渊,看向叶憬时,脸上全是泪痕。

“芙、芙蕖……”叶憬喉中发出几个苍老而低沉音节, “是哥哥……对、对不起你……”

芙蕖再也忍不住, 痛苦地?闭上双眼?, 泪水肆意横流, 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原来, 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疼痛,什么?怨,什么?恨,都在见到?叶憬的刹那?间烟消云散,留给芙蕖的只有?难以名状的痛。

她无?声哭泣着, 像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堵住了心口。

来的路上,她已经做过无?数暗示,幻想了最坏的结果,却?怎么?也没料到?叶憬会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原来,迟渊说哥哥快要不行了,是这个意思,不是伤了病了,是毫无?预兆的枯萎,从骨子里?的衰老,如同迟暮老人,随时等待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叶憬见她痛苦,也跟着哭了,众目睽睽,也难以掩饰他心底的百般悔恨,错了就是错了,他们都错了。

好在,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芙蕖,别哭……”

叶憬的声音彻底变了,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格外缓慢,“还能……见到?你……哥哥已经、已经……知足了……”

那?只如同枯木的大手,轻轻落在芙蕖发丝上,一瞬间,芙蕖就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七岁之?前,哥哥抚着她的头发,同她说说笑笑。

仿佛那?些埋怨,仇恨,在生死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芙蕖颤着牙,好半晌,才找到?声音,“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