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李内侍忙不迭点头,“那几人本就不干净,经不得大理?寺细查,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就是冷宫那位,不等奴婢出手,已经悬梁自尽了。”
姜元义听罢冷笑,“自尽?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两人短暂对话后,芙蕖换好了宫装,简单挽了个云髻,略施粉黛,便?已是国色天香,清新脱俗。
迎上姜元义投来惊艳的目光,芙蕖螓首微垂,鬓边几缕碎发滑落,再抬眸时,姜元义已经来到她跟前,替她整理?鬓发,一举一动,皆是温柔。
芙蕖忍不住红了眼眶,“太子哥哥……我……我还是不去了……”
她长这么大,见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浑浑噩噩时,她尚且知道自己不受宠,从不到人前讨嫌,如今清醒些了,更明白当下处境有多尴尬。
旁人不问倒好,若是知道她曾在桑洲生活数月,知道她与叶憬,与迟渊之?间发生的事,怕是要视她为逆贼了。
姜元义能理?解她的不安,大掌轻轻覆在她乌压压的发髻上,“莫要担忧,万事都有孤在。”
换做数月前,这话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但眼下他不再避讳,因为没什?么比芙蕖更重要。
“你是孤的妹妹,谁敢妄议?”姜元义抓起芙蕖的手腕,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宫门,一路上,他锐利的眸光扫过每一个人,充满警告意味,颇有护犊子的架势。
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是芙蕖从未拥有过的,短短几十步的路程,她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渐渐稳住了心神,再看向身边的人,眼神也不复最初的怯懦。
亲自扶着芙蕖上了步辇,姜元义略忖了忖,挤了进去,与她并?肩而坐,芙蕖还不知道这是太子御用的步辇,客客气气往旁边挪了挪。
姜元义却像是刚刚完成某个仪式一般,挨着她坐下后,紧绷的脊背稍稍松懈下来,他呼出一口浊气,侧目看向芙蕖时,眼里盈满了笑意,“害怕吗?”
芙蕖心跳得也有些快,只要一想到她终于堂而皇之?出宫了,终于要见到父皇了,要见到许多人,她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在姜元义鼓舞的眼神中,雪白的面?颊缓缓绽出笑容,她轻轻摇头,“……不那么害怕了。”
“那便?好。”
步辇四?角用来遮光的纱幔散下,姜元义的目光随之?暗了下去,与前几次熟稔的接触不同,这一次他握住芙蕖的手,显得庄重又紧张,掌心甚至泛着微微的湿意。
芙蕖依旧没意识到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只顾仰头,感受从纱幔缝隙里吹进来的和煦暖风,笼罩心头数月的阴霾随之?淡去不少?。
第27章 春狩 是青梅竹马的情意
待太?子的步辇远去, 跪在景阳宫门口的宫人们才慢慢起身,她们不约而同的张望彼此?,皆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了惊诧,甚至是惊骇。
有不明所以者悄悄地问, “殿下?为何对那傻公主这般体贴?上回敏兰公主来景阳宫的路上, 不慎崴了脚, 殿下?都没赐她步辇,敏兰公主才是与咱们殿下?一母同胞的……”
“要想活命,休要碎嘴!”
一个内侍举起拂尘,往那宫人头上猛地敲了一下?, 捏着嗓子警告, “再敢说小公主一个傻字,他日叫殿下?听去了,可别怪咱家没事?先提醒!”
宫人吓坏了,立马给?了自己一耳光,“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但好奇者显然不止宫人一个,小内侍见状,只好示意众人围在一起, 附耳小声?道, “敏兰公主与咱们太?子殿下?, 同为皇后娘娘所出, 身份高贵自是不假, 但咱们太?子殿下?昔日未封储君时,并不受宠,处处被宁王压上一头。”
“那时敏兰公主年幼,不分?敌我,整日跟在宁王身后跑, 只有掖庭那位傻……小公主,日日陪着咱们殿下?,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穿的,太?子殿下?顾念旧情,从此?就只认小公主一个皇妹啦……”
关?于这些?皇子公主的秘辛,小内侍是从干爹李福德那儿听来的,也多亏了干爹提点,这阵子他伺候芙蕖可谓尽心尽力,这才被提拔上来,统管这些?宫人。
宫人们顿悟,纷纷感叹芙蕖好命,稀里糊涂就攀上太?子殿下?这颗大?树,这下?当真是无?人敢欺.辱她了。
而太?子倚仗缓缓驶向北郊禁苑,同样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上至皇族仕宦,下?至宫女侍卫,脸上神色各异,有惊讶,有好奇,有看戏的,亦有不满与嫉妒。
其中当属一位跨着骏马,身着红色骑装的少女最?是恼火,十四五岁的模样,青丝半绾,杏脸桃腮,眉目与姜元义有几分?相似,正柳眉倒竖,瞪着步辇上的芙蕖。
芙蕖从前住在掖庭,深居简出,认得她的人不多,但不巧姜敏兰见过她,
椿?日?
隔着纱幔,一眼?就分?辨出她的身份。
“该死的傻子,她怎配与皇兄同坐?”趁着父皇还?未到?场,姜敏兰觉得自己有义务拉下?芙蕖,若是叫父皇或是淑妃那群人瞧见了,免不得又要讥讽编排皇兄。
姜敏兰作势要策马追去,身旁另一个女子拉住她,“敏兰,你这是作甚?”
那女子嗓音柔柔,长相虽不算极美,却胜在气质温婉,瞧着比起姜敏兰年长几岁。
“表姐,你刚回京不久,还?不认得她。”
姜敏兰收起气势,对待这位表姐的态度和善又带了几分?恭敬,“那人不仅是个傻的,她母妃还?是卑贱的北辰女子,所以父皇不喜她,把她丢在掖庭自生自灭,原先也算安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搬到?景阳宫住着了。”
被姜敏兰唤作表姐的女子,正是新任左相之女,当朝皇后的亲侄女傅子宁,早几年一直在扬州书院研习六艺,是姜国出了名的才女,因为父亲升任左相,她才得以重返京城。
这些?年她与姜敏兰虽极少见面,但有嫡亲表姊妹这层关?系,二人一见如故,十分?亲厚。
傅子宁也曾听说姜国皇室有个心智残缺的公主,却未曾见过,闻言更加好奇了,恨不能将步辇四周的纱幔盯出个窟窿来。
姜敏兰不负所望,一夹马腹就往太?子倚仗的方向跑去,倚仗前头的李内侍自是认得姜敏兰,赶紧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姜敏兰跃下?马背走近两步,朝步辇施了一礼,“皇兄,臣妹恭候多时了。”
她嗓音不似一般女子娇柔,倒有种不输男儿的爽朗,问安之际,锐利的目光扫过芙蕖。
即便隔着纱幔,芙蕖依旧能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敌意,她赶紧低下?头,企图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姜元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在他的鼓舞之下?,芙蕖终于随他一道出来,站在日光之下?,霎时又引来一片哗然。
姜敏兰死死盯着他二人的手,颇为不满,“皇兄,臣妹知道您素来娇宠芙蕖姐姐,但到?底男女有别,若是叫父皇瞧见了,只怕……”
“无?妨。”姜元义含笑打断她,“芙蕖大?病一场,身子羸弱,需得照顾些?。”说罢,他又主动引过芙蕖,走向校场中央的位置。
走了这几步,众人也看得到芙蕖的姿态,即便瞧着与常人无?异,但走几步便要喘气,背影也清瘦得可怕,如此?孱弱,无?怪姜元义如此呵护这位皇妹。
原先还满腹牢骚的姜敏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忍下?了,只愤愤一跺脚,牵着马往回走,到?了傅子宁身边时,才敢小声?嘀咕,“皇兄就喜欢她这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知道那傻子有什么好的,又笨又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