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主天下兵戈的帝王。

暮兮晚比他稍微好点儿,无论在方外宫还是帝微垣,身边倒是有一二仙童随侍,但若碰上研究机关法宝,忙忘了的时候,也是不沾枕,不将息。

所以如今,暮兮晚心安理得的一人霸占了一整个馆驿。

她拎着一坛十洲春色,十斤牛肉去看望长嬴。

“请花关的战事很吃紧么?”长嬴还是被关在牢里,可怜兮兮的,见到吃食眼睛都亮了,“他居然这么不着家?”

“不,我不是他的家。”暮兮晚看着大口吃肉吃得香的长嬴,认真想了想,答道,“仲容点了方外宫五万天兵,如今再加上半灯城虞雍的兵,近十万人,只怕还要耗上一段时间。”

她从没担忧过楚扶昀的安危。

因为他不会输。

但若要轻轻松松的赢,只怕一时不能。

暮兮晚挽起罗衫披帛,席地而坐,说起话来:“师父,知道神仙打架,和凡尘之间最大的区别在哪儿么?”

长嬴一愣,旋即摇摇头。

他虽在俗世里活得长久,但着实不得富贵功名,闲人惯了,若要论起用兵之道,未必知晓其间细节。

暮兮晚思忖须臾,道:“人间常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也确实如此,粮草为兵家命脉,没有粮草,是打不起仗的。”

“但对于有仙神参与的战役,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她絮絮叨叨,看起来,对这些像是十分熟稔,“仙兵仙将无需日食三餐,自有道行修为,因而粮草也往往变得无关紧要了。”

长嬴吃着酒,问道:“那什么是紧要的呢?”

暮兮晚听罢莞尔一笑,旋即抬手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字:“兵器,法宝,阵法。”

她解释道:“说实话,仙门教派的斗争,各家弟子之间那几年或者几十年的道行差距已经无关紧要了,除非像楚扶昀那样,通天显化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而这时,决定兵家胜负的,往往是双方部将的神兵利器是否精良,或是拥有的宝物是否神妙,以及交战时的阵法是否绝伦。”

长嬴道:“怪不得如今人间,皆以‘帝微垣’‘方外宫’‘不问都’三方王权为尊!能提供这么多珍宝的,也就这三方圣府了!”

暮兮晚笑道:“所以,仲容一行人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只要断了他们的兵器车仗,要赢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件事。”

长嬴听得入神:“竟是如此,晚晚你这些都是从何学来的!”

暮兮晚叹道:“在白洲混久了,自然会纸上谈兵了。”

长嬴又道:“那你既有这般主意,为何不告知楚扶昀那小子?烧了敌方的兵器车仗,岂不万事大吉?”

“楚扶昀怎么可能想不到?”暮兮晚摇了摇头,心道我的纸上谈兵就是跟他学的,也就仗着师父不懂,自顾自地班门弄斧。

“烧营哪有那般轻易?同样,仲容他们自然也会未雨绸缪,将兵器法宝保护的……”万无一失。

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暮兮晚忽像心灵神至般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道:“我可以偷袭敌营!去烧了他们的兵器车仗啊!”

楚扶昀做不到偷袭,是因为他及他手下的人压根不了解方外宫的备军习惯,没法出其不意。

她能。

她可是方外宫的人!

以前在方外宫时因为袁涣轩,她与太师仲容打过不少交道。

那厮习惯将法宝安置于何处,又会怎样设阵整军。

她一清二楚。

她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的兵器法宝烧了!

眼见暮兮晚神采奕奕,长嬴忙劝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可行,先不提你如今没了道行修为,只说那半灯城必然防守严密,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敌营?”

话说着,长嬴一抬头,只见暮兮晚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一愣,再回神时,暮兮晚却已然闪进牢房,身躯半隐半现,看上去就像使了个隐身法一样。

“飘啊飘啊飘~”

暮兮晚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笑容明亮,眸光狡黠。

“我是一只快乐的阿飘。”

长嬴看得啼笑皆非,哭笑不得险些忘了自家徒儿本是个没人瞧得见的鬼魂儿了!

他笑着笑着,却又是心疼了。

傻丫头。

长嬴想起,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合该在人间自由自在的顽皮度日,无忧无虑。

而不是像现在,撑着一个随时都可能随风而散的三魂七魄,苦中作乐。

“你若真有打算,想潜入半灯城烧了敌营,我……”长嬴明白她的性子,叹了一气,道,“我不拦你,只是,你得先同楚扶昀,或者虞辞知会一声,好不乱了他们的布军谋划。”

“我明白。”暮兮晚笑了笑,低下了眼眸,静了静,她道,“我会同虞辞说的。”

她说,不会自作主张,会先同虞辞商量。

却没说要同楚扶昀商量。

长嬴眸光一诧,暮兮晚抬了抬眼帘,像是瞧出了他的困惑,笑了一声,道:“找虞辞更快一些,若找楚扶昀,说不定,他都没那个时间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