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心痛又失望,拂袖而去。
那拉皇后则负责善后,收拾现场乱成一片的烂摊子。
她看见惠妃面若死灰的模样,眼中有一刹那闪过怜悯的真情。
她的十三阿哥也是这样没的,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太医们束手无策,只知道用珍贵药材吊命,她不眠不休守了二日三夜,第三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的永璟也走了。
“主子,您终于醒了!”
惠妃睁开眼睛,不假思索往十四阿哥那边看去,见到了令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她几乎是滚下榻:“你们要把我的永璐带到哪里去?!”
那拉皇后一听这话,立刻竖起了眉毛:“十四阿哥夭折,自然要送到偏殿小敛停灵,难道要让他占据正殿,让父母长辈礼让他吗?如此只怕十四阿哥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要判他一个不孝不忠!”
她上下打量惠妃,一脸嫌弃:“早说了皇上和本宫是考虑到你大着肚子照顾皇嗣不方便,才将七公主和九公主抱给别的妃嫔抚养,你一副要死要活好像谁欺负了你似的。好,十四阿哥留给你照顾了,你看看你照顾成什么样子?不识好歹,不知感恩,昔年先皇后教导你数年,就是将你教导成这个样子了吗?”
那拉皇后句句如刀,一刀一刀剜在惠妃心上。
惠妃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昔年富察皇后教导她:女子的德行,最重要的便是温和恭顺。
难道真的是她做得不够好吗?上天才这样惩罚她,夺走她的永璐?
难道真的是她害死永璐的吗?
惠妃脸色越来越苍白,难以承受地晕了过去。
“主子,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惠妃软倒在宫女彩霞的怀里,身下的袍裙蓦地出现针尖大的血迹,随后这滩血迹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明显。
彩霞颤抖着,掀开她的袍裙,整个人几乎僵直。
良久,她尖叫出声:“主子流血了!快叫太医”
……
兵荒马乱的现场,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好不容易可以回去休息的太医们又被叫回来,经过大半个白天的挽救,惠妃还是滑了胎。
妇人滑胎与小儿生病一样是极棘手的疾病,因为要用药物使妇人体内的胞宫排出来,如果排不出来或者排不干净,是会死人的。
偏偏药物成功的几率并不大,那就只有用特殊的清宫器械,让有经验接生姥姥拿着器械探入妇人的子宫内,将胞宫一点一点刮出来。整个过程接生姥姥什么都看不见,刮宫全凭手感。
惠妃疼得死去活来,屋里屋外哭喊声震天。
那拉皇后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佩云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暗示她:主子娘娘,您要镇定。
那拉皇后攥着冷湿的手心,不停地告诉自己。
镇定。对,她要镇定!
是惠妃不中用,留不住皇嗣,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没有错,她是皇后,皇后怎么会有错呢?
那拉皇后仿佛又回到了刚当上皇后的那几年,她没有做过皇后,也没有管事的经验,屁股底下的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仿佛随时准备着抓住她的错误将她拽
下来,上面的人时不时便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她,仿佛只要她有一点错误就要将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撤下去。
她害怕不已,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在虚张声势。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刺痛让她必须清醒,那拉皇后挺直了胸膛抬高了下巴,大声呵斥储秀宫的奴才们:“哭哭哭,哭什么哭?!哭了惠妃的肚子就能好吗?一个个的大惊小怪,宫里的规矩都忘到脑后去了!”
她强势地夺过了话语权,成为了现场唯一的话事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差事,将所有人指挥得团团转。
太阳从东边滑到西边,夜幕初上,灯火点点,惠妃的胞宫总算清干净了。
那拉皇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打发人去给皇上报信。
弘历正在永寿宫里给十五阿哥耐心摇床哄睡。
十四阿哥夭折了,他的阿哥没了,紫禁城又少了一个阿哥。
每每想到此处,弘历既心疼又失望。
他难以排解这种痛苦,想到健康胖乎的十五阿哥,便想着来令妃这里看一看。
小孩子觉多,这个时间十五阿哥已经困了,应该睡觉了,没精力跟弘历玩,弘历也不嫌弃,接过了乳母的哄睡差事,颇有耐心地摇床,看着十五阿哥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变得舒缓绵长。
他看着十五阿哥,魏敏便托着下巴看他。
屋里的气氛错觉般地温馨,几乎像一家三口似的。
李玉绕过罩子边的帐幔弓腰垂首地走进来,即使弘历是坐着的,他的头也比弘历的脑袋矮半截:“皇上,惠妃娘娘小产了。”
弘历摇床的手一顿,脸上没太多表情:“怎么回事?”
李玉犹豫着开口:“皇后娘娘说,是惠妃娘娘承受不住十四阿哥夭折的打击,悲痛之下小产了。”
弘历很不悦:“皇后说?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吗?那朕要你还有何用?”
李玉忙不迭地跪下了,他动作极猛极快,膝盖磕在地板上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奴才办事不力,皇上恕罪。”李玉先认了错,再徐徐解释,“太医也说,惠妃娘娘这一胎怀相不好,悲痛过甚确实有可能导致滑胎。不过奴才派人简单地查了查,惠妃娘娘流产前,皇后娘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或许会有些影响。”
弘历:“皇后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