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一下又一下,打得那中年太监脑袋一顿一顿的,身体如风中草芥般七晃八摇。
那中年太监似乎有争辩之意,可随着王总管的训斥,他竟都认了,伏趴在地上哭道:“是奴才做的,都是奴才指使的,奴才见令主子久不得皇上恩宠,便生了欺瞒之心,做主将次品充作令主子的份例,又腾换出好炭卖给令主子,奴才罪该万死!请令主子降罪!”
王总管大哭:“你真是糊涂啊!咱们做奴才全赖主子恩泽才能有今日,你怎么能做出这等背主忘恩的腌臜事?!”
中年太监拼命磕头:“都是我一时糊涂,是我被银钱迷了眼睛,请主子降罪,请主子降罪!”
两个人抱头痛苦,另外几个太监总管也开始抹泪,发出低低的哭声。
瞧那情形,活像魏敏一个人霸凌了他们所有人。
“行了。”魏敏眼神幽幽,嘴角带着几分讥讽,“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赐死你们?”
王总管大喜,立刻抓住中年太监的领子让他磕头:“令主子宽仁,赦免了你的死罪,还不赶紧谢恩?”
中年太监也是喜出望外,连连磕头
谢恩,嘴里的好话不要钱地往外说,刹那间魏敏便从心窄记仇的恶毒妇人变成了宽宏大量的人间菩萨。
魏敏淡淡道:“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她看向王总管:“既然你们内务府已经自纠自查,那我就不再费事了,但只一点,当初所有涉及以次充好倒卖炭火的太监,全部撤职,赶出宫去。若让我再看见一例包庇欺瞒,王总管,那就别怪我捅到皇上那里去,求皇上亲自派人来查了。”
王总管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连声承诺:“令主子放心,此事奴才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魏敏看胭脂一眼。
胭脂走过去,夺走王总管手里的银票,厉声警告:“记住了,只这一次,下次便没那么轻易让你躲过去了!”
几个太监总管退出去了。
胭脂看着他们的背影,愤愤地嘀咕:“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奴才好不甘心。”
魏敏轻叹:“这已经是本宫能做到的极限了。”
还能如何呢?她只是一个嫔,既不是皇后,也无六宫协理之权,根本没有权力处置这些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此事上报给皇后,求皇后处理。
但是内务府已经来求和了,她若是一意孤行非要上报,内务府吃了大亏,眼下是不能拿她怎样,但日后她就没有失宠的时候吗?
皇上的态度简直像天气一样神秘难测,而且雷霆雨露,她都只能生受着。万一哪天她又失宠了,她还是要与内务府打交道的。
所以,既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太糊涂,又不能表现得太强硬太刚烈。把握好了这个度,才能让内务府忌惮她的同时,还愿意继续和她合作。
魏敏不是怕了内务府,是世情如此。
越是离自己近的仆从,就越要把握分寸去相处,不然把别人欺压狠了,别人哪怕趁人不注意转头往杯子里吐一口口水,送给你喝了,也是伤害性不强,恶心劲儿极大,谁受得了啊?
而内务府,是世代近身伺候皇上的奴仆家族。
皇上,离不开内务府;所以她,也离不开内务府啊。
第110章 第110章……是皇后?不,是皇……
内务府的动作很快。
没过多久,王总管便送来一份名单,表示以熟火处侍监首领为首涉及克扣永寿宫炭火和倒卖炭火的一干人等已经全部撤职并逐出宫去。
魏敏知道名单上只是一些被放弃的小卒子,隐藏在背后的还有大鱼,但她收了内务府三百两赔款,又给出了承诺,便也依照约定作罢,没有向皇后告状。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了,然而接下来发展出乎意料。
内务府搞定了魏敏,甚至搞定了纯贵妃,却没有搞定嘉妃。
嘉妃真是受够委屈了。她对着皇上低头,对着皇后低头,尚且还算合理。然而内务府算什么?一群奴才!竟也要她低头。那这些年的日子她是白熬了吗?她这个嘉妃是白做的吗?
她不但告状,还直接告到了皇上那里去。
一日,皇上来天然图画看望八阿哥,忽然闻道一丝呛人的烟味,甚为不悦:“混账,怎么做事的?永璇年纪那么小,闻得了这种劣质的烟气吗?你们怎么烧得炭?!”
嘉妃连忙让人检查,才发现八阿哥房间里烧的红萝炭中混进了一块劣质炭。
金珠带着乳母保母、宫女太监们跪下请罪:“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疏忽大意,因这劣质炭也是红萝炭,只是带有一丝潮气,从外观上很难分辨出来,才不小心弄混了。奴才等之后一定仔细检查,请皇上饶恕奴才等这一回。”
弘历有些奇怪:“劣质红萝炭?”
不怪他奇怪,实在是红萝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炭。乾隆这霸道性子,直接将红萝炭列为了御用供品,别人都不许用,就像玉泉山水一样,明朝年间玉泉山水就已经被发现了,那时候老百姓还能买来用一用,到乾隆这里,就只能他用,别人都不许用了。
天底下最好的炭都归乾隆一人所有,纵然量少,也是很富余了。所以乾隆就很大方,他老妈,他老婆,他小妾,他儿女通通有的用。
红萝炭里还可以细分三六九等,但哪怕是最低等的红萝炭,也不会烧出来有呛人的烟味。
所以红萝炭有潮气,只可能是买回来放在库里,因保存不当脏污了,报废了,要销毁的。
内务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报这样的废品,由弘历批准了,再走销毁程序。
那问题就来了:本应该销毁的报废红萝炭,为什么会出现在嘉妃宫里?
嘉妃抽去帕子按了按眼角,语调中带着一丝伤心:“七月份在紫禁城,臣妾瞧着已经入秋了,担忧晚上降温八阿哥着凉,便要内务府将炭火提前准备起来,谁知道内务府送来的炭竟然有潮气,臣妾派人去问,内务府只说好炭不够,要先紧着圆明园用,臣妾无法,便只能拿出积攒许久的体己钱,问内务府买了八百斤好炭。”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那炭只是有少许潮气,烧起来有些呛人,大人也是用得的。只是八阿哥还小,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臣妾才……”她轻叹一声,脸色平静,仿佛并无抱怨诉苦之意,然而越是如此,隐含在话语之外的那一点伤怀无奈就越发打动人心。
弘历的脸色已经隐隐泛青。
他御极十余载,对内务府的各个流程可谓了如指掌,嘉妃一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分明是有一批蛀虫,在内务府欺上瞒下,将本应该销毁的报废品充作份例发给妃嫔,又在妃嫔出银子买好炭的时候将本属于妃嫔的份例卖给妃嫔,做起了无本买卖,赚起了他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