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的心蓦地被提到了嗓子眼。

溺亡的尸首,在夏日被存放了三天,棺木中是何景象可想而知。

她脑子里浮现着许绮嫚信末尾的那三句话,只觉得其一定不想让李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该阻止李霁吗?

要怎么阻止?

江元音张唇,试图阻止,李霁率先摇头:“不用了。”

他深呼吸,转身侧头望向人群中的齐司延,问道:“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齐司延于人群中颔首示意。

李霁收了扇,目光坚定,沉声:“走,提许清首级,入宫面圣。”

玄天殿,格外热闹。

不仅跪了一地世家,连被禁足半年的太子李昀璟亦在场。

李霁自任大理寺卿一职以来,就一直在为今日做准备。

准确地说,是自从李彦成散了武将兵权,就是一直在安排李霁暗中收集世家集权的证据。

为了今日,已筹备多时。

当然李彦成感直接一锅端了世家,既是因为这半载,零零散散收拾了不少世家,也铺垫好了许清的种种“恶行”,不怕民间舆论。

更是因为于年初便让齐司延在郊外驻扎训练了一支精兵。

是以,由李昀璟领头诉告,再由李霁详细铺展,最后由齐司延一一呈上罪证。

一切都顺着李彦成的心意,很快给许清等世家定了谋逆之罪。

李彦成多年的心患一除,眉目间都是难掩的喜悦。

定罪后便是论功行赏。

太子李昀璟举报许清有功,解除了禁足禁令。

李彦成对其赞赏有加,当着众人的面,连声夸赞他。

李昀璟跪地垂首听着。

他盼了很久才盼来的来自父皇的认可,但他心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父皇的心思。

从前因为有世家的“拥护”,他在父皇的眼里,便是个威胁,所以他对他只有无穷尽的挑剔。

他怎么做,他都不满意。

但现下他身后没有了世家,父皇便对他赞赏有加。

他从年前的差点被废,到现在要稳坐太子之位,父皇看待他态度,从来与他本人无关。

父皇看不到他。

好在他现在也不执着于让其看到。

李彦成接着又夸赞李霁,却不似对李昀璟一样,直接给他赏赐,而是温声询问他:“清晏,你此番想要什么赏赐啊?”

他把问题轻飘飘地抛给他。

看似偏宠,实则试探。

他之前几次单独召见,都暗示得很清楚,只要收拾了许清等世家,李霁就该“功成身退”了。

李霁拱手俯身,如他所愿地开口道:“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但经此一事,臣深感身体亏空,大不如前,日后恐难为皇上分忧,恳请皇上允臣卸下大理寺卿一职,交予可胜任的能人,允臣闲赋,休养身体。”

李彦成眼底皆是满意之色,却要故作惋惜地叹气道:“你重伤未愈,确不宜劳神,大理寺卿一职,朕会另谋人选,你且好生静养,朕等你养好了身子,再为朕分忧。”

“谢皇上恩典,”李霁说着,没有直起身后退,而是朝着李彦成跪下,叩首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望皇上看在臣自任大理寺卿以来,处理翻审了不少案子的份上,能应允了臣。”

“哦?”李彦成垂眼,声音沉了沉:“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他自是不乐意李霁再多提任何要求的。

其但凡“索要”一些权职之类的,那他可就要收拾他了。

李霁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高声道:“臣与许氏之婚事,吉日已择,六礼已备,只待明日行礼,然,遭此变故,令人唏嘘。”

“臣与许氏,于年少相识,兜兜转转十来载,她逢此难,臣于心不忍,况此门亲事乃皇上钦赐,臣斗胆恳请皇上应允臣以王妃之礼厚葬许氏,望其安息。”

她与他纠缠十来载,为他闹过事、丢过面,也差点和他一起死在江南。

记忆中,他从未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对她的任何要求,都是拒绝,再拒绝。

他从未应允过她任何事。

嫁与他为妻,成为他的王妃,当是最大的心愿吧。

一想到她在心心念念地备婚待嫁,而他在筹备杀了她的父亲,他便有些难以按捺住的愧疚。

尤其,知晓她是为了他们的婚事祈福,才上山遇难而亡后。

他还了她这个心愿,他与她今生,至此两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