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脚步都有些不稳，柳拂雪心中不忍，赶紧上前一把握住白渚清的颤抖不已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抚慰道：“师兄，你看我，看看我，我没事的，我没有遇到沈青阳，也没有受伤，就这般安然无恙的站在你面前，别怕……”

她将在山郊中偶遇两位上坟老人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白渚清，又将在无魇谷中之事挑炼着说了，当然，隐去了她与沈天南打了一架，以及……被沈明烛扔到床上之事……

待将整个事件大致交代完整之后，白渚清的情绪也总算是平复了不少，眉头却是依然紧锁，叹了口气道：“傻瓜，一宗之主的行踪，岂是他人轻易便可获悉的？倘若两个乡野老者都可知晓，那沈青阳只怕是……已经死了千遍万遍了。”

柳拂雪猛地一愣，对于心中总隐隐约约藏着的一丝不对劲之处，终于恍然大悟。

对啊，如沈青阳这般心思缜密之人，又怎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可她在无魇谷中之时，沈青阳又的确不在，消息不假。

那这又是谁故意抖落的消息，目的是何？难道是……请君入瓮？“君”……莫不是她？可她去了无魇谷，沈天南的样子，不似提前知晓之态。

那就是……沈明烛……

短短时间之内，无数猜想浮上心头，又一一被否决，柳拂雪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明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心有温热传来，是白渚清反握住了她的手，另一手则从身侧而来，细细抚平了她皱起的眉头。

额头上的重量将她的思绪拉回了不少，抬眸的瞬间，仿若时间都悄然停驻。

眼前人眼角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仿若被春光晕染，酝酿着缱绻微光。目光落于她的一瞬间，便如春风化雨，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只此一眼，便仿佛世间纷扰竞相隔绝，天地间唯余一人……

看的她心跳都漏了两拍……

只是那眉眼中潜藏的一丝忧愁，让她一下恍了神。于是素手微抬，柳拂雪学着白渚清的样，也为他抚平了眉心。

见她的样子，白渚清唇角微勾，笑了起来，一下子便如春风拂面，什么忧愁都散去了……于是，柳拂雪也弯起了嘴角。

下一秒，额间的手绕过头顶，于背上轻轻一推，恍惚间，柳拂雪便一下子落入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嗅着身边人的檀木清香，如河水般翻腾不安的心，倏忽间便被抚平。

白渚清的下巴轻柔的蹭了蹭她的头顶，双臂紧紧环绕着她的身体，柔声道：“师妹，前尘往事于我，皆不过浮云苍狗。真相几何，我早已不在乎。惟愿身侧有你相伴，余事皆可付与清风流水……于我而言，浮世三千，惟你为我毕生追求之事……”

轻柔的触感自额间传来，一个盛满疼惜的吻小心翼翼的落在柳拂雪眉间，天地之间，只剩他的声音：“别怕，有师兄在……”

“别怕！有师兄在！”男子低沉的声音与少年稚嫩的声音相重叠，那是她初到清风山之时，白渚清对她说的话。

垂髫少女初来到陌生之地，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父母皆消失不见，更不明白为何仅一朝之隔，师父便弃自己而去……无助、不安，恐惧……满心满脑都想着，是不是自己不够乖巧，不够听话，才会被抛弃……无处可发泄情绪，只得缩着小小的身子，偷偷躲在桃花树下哭泣。却又恐招惹他人不快，就只得连哭，都只能小声抽泣……

“别害怕，以后清风山就是你的家了，我是你的师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绯云漫卷之中，少女眼含泪水，轻颤睫羽，小心抬头望去。之间流霞纷坠间，少年素衣胜雪，笑容温润，眸底碎光流转似星河倾泻。刹那间，东风忽起，半束青丝与桃瓣缱绻成结。

只一瞬，便动了心……

不知抱了多久，忽听身后传来两声轻咳，柳拂雪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抽身出来。一瞬间，红霞满面。白渚清则举拳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故作镇定。

楚涧松站在他们不远处，轻睨了他们一眼，眸中意味不明，缓缓转过身去，摸了一把自己白花花的胡子，望着天摇了摇头，轻叹道：“唉，我果然是老了啊……”

柳拂雪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轻拍了拍师兄的袖子。白渚清则又咳了两声，恭敬道：“师父福泽深厚，自然健如松柏，寿比南山……”

楚涧松闻言轻笑一声，又抚了一把自己的长须，也不捉弄他们了，边走便笑道：“既抱完了，便赶紧跟上吧，前方就到了。再耽搁啊，这太阳，可就落山咯。”

此时不过日上三竿，哪里会快要落山？二人自然也听出了楚涧松话语间的调笑之意，不约而同的都红了脸，对视一眼，便赶紧匆匆赶上了。

楚涧松说的没错，确实已就在前方了，三人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等站到那扇熟悉的门前之时，柳拂雪才猛然疑惑道：“诶？这不是……”

询问般地回头，却见师伯和师兄皆是一副了然之态，没有丝毫犹疑与惊讶，这才艰难的回过了头，不敢置信的接受了她刚刚不停否定的一个念头。

白渚清缓步上前，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无其他人在，随后便勾手于门上轻叩了三下，扬声道：“檐下燕归巢……”

三人等了半晌，门中都没有半分动静。正当柳拂雪怀疑里面之人是不是恰好外出之时，柴门却突然嘎吱一声，被打开了……

木大夫慢慢从门中走出，一双闪着精光的视线从白渚清的脸上划过，又经过柳拂雪，最终，定格在楚涧松的脸上，沉默片刻，缓慢开口道：“似报故交到。”

“许久不见了，笙妹。”楚涧松低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柳拂雪霎时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怀疑终于尘埃落定，瞬间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之人不久前还见过的脸，此时却感到陌生无比。明明今日晨时才听过的声音，此时却觉耳生不已。

“你……你……你真是……？”她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木大夫的视线缓缓从楚涧松的脸上移至她的面庞。

柳拂雪看到，她一直淡漠的眼神，此刻却多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复杂无比……

41别来无恙

医馆之内，柳拂雪静站在一字排开的药柜之前，闻着浓烈苦涩的药香味，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木大夫”，下一秒抬手在脸上一拉，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霎时，满脸皱纹便被抚平，俨然从一个佝偻老妪，变成一名容貌姣好的纤弱女子。

虽看的出其面庞上微弱的岁月痕迹，皮肤不似少女般吹弹可破，却仍是细腻白皙无比，眸中水波盈盈，顾盼间我见犹怜。

摘去头顶灰丝，霎时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散下，更衬的肌肤胜雪，琼鼻小巧挺拔。与柳拂雪站在一处，当真有六、七分相似，连她自己也看的呆了。

唯有眼中神色不同。

若说柳拂雪的眼眸是动如春波，柳鸾笙的眼神便是静如秋水，两相对视之间，萦遥而顾。

“你……”柳拂雪真真是被惊到了，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满腔疑问堵在心头，却是一时哽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楚涧松率先打破了沉默。

“笙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楚涧松一手背后，一手轻抚了下自己的长须。

闻言，柳鸾笙的视线从柳拂雪的身上移开，径而转向了楚涧松，眸色微涟，轻打量了对方一番，嘴角微勾，轻笑道：“一别多年，楚兄当真是老了，都长白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