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宋或雍光着脚,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大妈盯着宋或雍远去的背影出神,许久,喃喃自语道:“哎呀,这么重情重义的小伙子,长得还这么好,要是没喜欢的人....哎,算了。”
小超市里挤满了抢货的人,地震刚刚结束,还不知道有没有余震,现在信息也不畅通,谁也不知道灾情如何,所以盲目抢买食物的人很多。
宋或雍没买食物,他站在无人问津的冰柜面前,低头看里面更加无人问津的冰淇淋,他点了点上面的玻璃,贴着熊然的耳朵。
“熊仔,想要什么味道?”
熊然斜视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不吃,你快去买双拖鞋。”,他看见宋或雍的赤脚踩在地上,心里就被手捏着似的难受。
宋或雍没动,倒是指着一个个冰淇淋小声问:“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熊然气的干瞪眼,对着玻璃,看见里面宋或雍状似无辜的神情。
“就这个,就这个,好了,挑好了,你赶紧去买拖鞋!”
宋或雍满意了,他推开玻璃柜拿了两个冰淇淋,才穿过拥挤的通道,在一众狼狈的抱米扛面的人群中,结账两个冰淇淋以及一双拖鞋。
在商店后面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宋或雍拆开冰淇淋,递到熊然面前。
“我吃不了。”熊然无奈。
宋或雍将绿色的冰棒凑到熊然鼻端:“你闻闻。”
瞬间,一股清凉的苹果香气窜入鼻道,带着丝丝的甜味,在这安静清凉的环境下,熊然感觉心里放松了些。
“熊仔,”宋或雍眼神清澈,熊然的一切都倒映在他心里,他用无限包容的声音问他:“现在心情好些了吗?不要紧张,我们安全了。”
鼻子的甜不是天然的味道,带着人工香精的腻,可熊然却觉得好闻的很,和宋或雍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勾兑出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熨帖。
这种熨帖使得他开阔的心胸从四处涌上汩汩热流,然后组成巨大的浪头,冲击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带着刺痛的后韵,如此折磨。
熊然看着宋或雍,想起对方刚刚白如宣纸的一张脸,明明那个时候,他紧张的全身都在颤抖,现在却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有熟悉的声音在心中回响,再一次叩问自己:熊然,你喜欢他,你就是喜欢他。
熊然,抛弃他,离开他,你忍心吗?你真的忍心吗?
可大脑也在告诉他:熊然,你的父母呢?他们一直都在等你,从来没放弃。
心和脑不再团结,不再合作,它们在同一个身体里分裂、对抗,心里想着的是宋或雍赤脚来救自己,脑海里却是一帧帧父母在抢救室前担惊受怕、相拥哭泣画面。
它们激烈的争论,无数的争吵在熊然身体血液中流动,它们都用熊然最重要的人做牵绊,让熊然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放下那个,又舍不得这个。
心和脑各自为王,想要掌控这副身体的主导权,熊然在这场战争中被当作战场,摧毁的倘恍迷离、身心俱疲。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个决定了,即使他本无退路。
第44章 绝望
拍摄工作暂停了,地震带来的影响很大。
熊然坐在旅店房间里,看电视里的新闻报道,因为信号的原因,大屁股电视时不时花屏一下,半响,才有扭曲的人声从里面传出来。
地震的震中是距离云方二百多公里的薄州市,震级6.5,震感波及了周围的几十个市县,相比于其他有震感的地区,距离震中较近的云方显然受到的破坏更大,有小部分房屋倒塌、损坏,不过因为地震发生在六点多钟的下班时间,人员伤亡也侥幸少了些,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着新闻断壁残垣的灾区现场,熊然想起那天被压在书架下的情景,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墙上的裂缝越开越长,像是死亡倒计时,死神一点点走进去,在你惊恐的眼神中缓缓举起寒刀,再挣扎也逃脱不了,那种感觉无比煎熬、绝望、惊悚。
人对于命定的死亡,如同蝼蚁,挣扎也不过是它的陪衬,一脚下去,连碾都不必,就已经完成收割。
你看,就是这么轻松。
那么自己,枯叶如自己的死亡究竟是否可以躲过呢?在地震之后,熊然偶尔会陷入这样的迷惑,但很快,他又一次次告诉自己,熊然你不一样,你有命运的眷顾,它给了你机会,就摆在你面前,照做就好了,你可以躲过去的。
只要,只要你完成任务,安安分分退出他的世界就可以了,你看,就是这么轻松,熊然说服着自己。
宋或雍从外面进来了,他将灰色的呢子大衣脱下,等冷气散尽,坐在了熊然旁边。
“剧组的车找好了,最晚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宋或雍的手很凉,他轻轻触了触熊然的眼珠,熊然一动不动。
“熊仔?”
熊然回神:“噢,好,剧组那边怎么样?是要重新换取景地了吗?”
宋或雍眸色很深,上面的还覆着一层如霜的寒气,他盯着熊然,半响才道:”是,柳导为全剧组的安全负责,他拍板说换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车,让先把剧组的人送回荣城,后续的回去再说。”
熊然没吭声,他重新看向电视,里面嘈杂的报道此次地震的伤亡、救援情况,地震刚刚过去了三天,整个剧组急忙从上一个酒店搬离,在整个小镇里勉强才找到两家房屋质量至少从面上经受住了此次地震的旅店,接着又开始紧急联系外面的车辆,把人员、机器运送出去。
柳导是个挺细心的人,即便都乱成这样了,剧组内部还组织了捐款,一个挺大的数额,第二天就汇进了红十字会的户头。
“熊仔?”宋或雍再一次叫醒走神的熊然,熊然懵懵的看向他。
“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宋或雍靠近熊然,声音放的很轻,像空气的尘埃:“没事的,现在这里很安全,余震已经过去,你不会被压在书架下面了,你已经出来了。”
他又指了指地上乱跑的鸭子:“而且达达也找回来了,一根毛都没掉,咱们三个都没有事。”
熊然没说话,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宋或雍的脚上,很冷的冬天,他从外面回来,脚上还穿着拖鞋。
脚底伤口很深,剧组随行的医护过来处理的时候,熊然就坐在旁边,他看着医生用镊子从脚底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拉出一个个尖锐的带着碎肉的玻璃碎片,半结痂的伤口血流的更畅快,而这样的伤口整个脚底有三四处,严重的不堪入目。
彼时,宋或雍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表情,但熊然将他额上的冷汗以及骤然绷紧的手臂肌肉看的分明。
纱布围着脚背连同脚底一起包扎,很厚的一层,连袜子都穿不上去,只能勉强塞进拖鞋里,深冬的天,脚趾还露在外面。
被死亡惊吓的僵冷的心,在宋或雍面前总是轻而易举的被攥着各种形状,大手从那颗心脏里拧出愧疚、自责、心疼、矛盾,以及熊然对自己彻底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