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正来自于身后的宋思白,等对方的潮湿的手指挤进自己的身体,快要把他捏成饼的时候,熊然意识到不对劲。
宋思白好像有幽闭恐惧症。
像是破旧的风箱声,在狭逼仄的空间里剧烈抽动,抱着自己的手在颤抖,黑暗中熊然摸了摸他的手指,凉的厉害。
熊然被丢到了地上,更确切的说,是和宋思白一起软倒在地上。
“宋思白?”黑暗里传来宋或雍的声音,下一秒,一束细细的光源从他的手中发出,是手机的手电筒打在宋思白的脸上。
借着光,熊然看见了宋思白的状态,很不好。
昏暗中,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额头、鬓角冒出,他闭着眼睛,额角青筋暴起,张着嘴大口呼吸,像缺氧的鱼,一只手手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另一只的五指则深陷在地毯中,如同濒死。
宋或雍拧眉观察片刻,似乎也知道对方是幽闭恐惧症,他飞快伸手撕开宋思白的领口,然后脱下自己的衬衫,给宋思白擦汗,接着他起身将电梯的所有楼层和求救电话都按了一遍,电话接通,他一边用手给对方扇风,一边向那头通话的人冷静描述目前情况。
熊然捏着对方痉挛的指尖,电梯的空间太小,人也拥挤,对于有些严重的幽闭症患者来说,他们甚至都不会坐电梯,宋思白的症状本来可能不严重,但是黑暗的环境加剧了他的症状,让他窒息、有濒死感。
昏暗的环境中,熊然将他起伏的胸膛,痉挛的四肢看得分明,像被扔上岸的鱼,在地上绝望的翻腾、挣扎,鱼尾拍打的力气正在渐渐消失。
严重的幽闭是会死人的。
熊然想起了宋思白曾经给自己讲的经历,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讲述自己被绑架,歹徒将瘦弱的他扔进狗笼里,狭窄的地下室里没有一点光,白天黑夜分不清,只有一天两顿盛在狗盆的里的稀饭才能让他大概猜到是什么时间,没有勺子,他匍匐在地上,扒着碗喝。
比狗还不如。
“宿主”头脑中突然传来系统的的声音,克制而冷静:“不管你再想什么,停下来。”
“可是,他就要死了。”
“你的任务是...”
熊然打断了系统:“这是一条人命,你难道让我视而不见?对不起,我做不到。”
大脑中传来滋啦啦的电流声,系统的声音断续而扭曲:“如果你现在说话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白费了。”
“宋或雍会被你伤害,用人类的本性来分析,得知这一切后,他将不会再信任你,他会怨怼,甚至是...恨你。”
熊然嘴巴尽是苦涩:“我知道,可是系统,如果宋思白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话,那么,至少在绑架这件事情上,宋或雍欠他的,救他,也算是帮宋或雍还了恩情。”
系统沉默半响,声音低沉:“宿主,你要保护的自始至终是楼明烟和宋啄的儿子,不是他。”
熊然没说话,他俯视着蜷缩成一团,不管宋或雍如何急呼他的名字都毫无神志的宋思白,第一次觉得对方是如此的可怜。
他同情、怜悯他,仅此而已。
熊然深吸一口气,伸手攥住了如冰块融化的手,在对方将唇咬出血之前,叫了他的名字,五岁前的名字。
“宋思白,醒醒。”
开口的一瞬间,一道极致凌厉视线射在他身上,熊然不敢回视,他极力镇定下来,看着宋思白的脸。
“宋思白,放轻松,现在这里很安全。”熊然走到宋思白身旁,将手放在对方汗湿的脸上。
“这里没有坏人、没有狗笼、不是地下室。”说到这里,熊然敏锐感受到对方周骤然急促的呼吸声,他将声音放得更柔更缓:“这里很安全,我是熊仔,我没有恶意,有我在这里,一切都是安全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话音刚落,一只同样冷硬的手猛然间攥住了熊然的脖子,将他揪到自己眼前。
终于被迫同那双熟悉的眸子对视,熊然竟然胆寒,却也只能佯装镇定。
攥着自己脖子的大手剧烈颤抖,唇也在抖,黑瞳中却什么神情都没有,昏暗中光线流转,某一瞬落在这双深不见底的黑色中,如同镜面折射一样,熊然侥幸抓住,却看见那镜面不知何时已不复完整。
神采湮灭,碎的彻底。
熊然呼吸痛,喉咙痛、心更针扎刀剜的痛,可他没办法,只能一只一句继续道:“坏人都已经被赶跑了,没人会欺负你了,爸爸妈妈很快就会来接回去了...”
熊然感受到自己每说一个字,颈间的力量就多加一分,也亲眼看见,自己每说一个字,那碎瞳就痛苦一分,如同灼石坠眼,眼底被得烫的血红一片、遍是腐肉。
他在救宋思白,也在杀宋或雍,熊然知道,他正在被自己一刀一刀的凌迟。
那些惨绝人寰的痛没反应在的脸上,却清晰的反应在他的身体里,器官被绞的扭曲后爆出的血液与碎肉喷溅在早就烂成大洞的身体各处,静待腐烂,他痛得青筋鼓胀、气息微弱,可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住自己的唇。
他咬的很深,血从唇缝中流出,一滴滴坠在地毯里,消失的悄无声息。
痛到极致,宋或雍没哭,似乎是用恨和怒撑着眼泪,然后被血管里咕涌的岩浆一滴滴烤的干净。
等到宋思白神情平和,不再痉挛后,宋或雍伸手摸了摸灼痛快要瞎了眼睛,指尖就直直按在瞳孔上,半响,他就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指尖。
然后很平静的语气对熊然道:“看,托你的福,我不会哭了。”
不是忍住不哭,而是彻底丧失了哭的能力。
*
王亚亚觉得自己很幸运,刚做助理就遇上宋啄这么好沟通的艺人,因为他基本上不说话,自己提议什么,在绝大多数时刻他要么点头,要么单说一个好字。
不过拒绝的时候,也相当直白,只有两个字不要,从那张薄薄的唇中吐出,然后任你说破大天,他也不听,当然这是极少极少的时刻,因此,王亚亚时常被其他同行们羡慕,每天不仅有冷冰冰的盛世美颜可以欣赏,而且要求还少好打发,已经可以算是圈里的珍惜动物了。
王亚亚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有时候她盯着对方那张明艳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也会陷入疑惑,这么个冷冰冰的人话多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觉得对方很神秘,不仅仅是因为其生人勿近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身边的一只熊,一只玩偶熊。
她第一次见宋啄的时候,对方怀里就抱着那只有又高又壮的熊,他的脸和熊的冏字脸贴的很近,看起来有些滑稽,王亚亚以为那是粉丝送的礼物,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因为没有那个艺人会时时刻刻把这么大的一只熊待在身边,正常人也不会。
可宋啄明显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他在哪儿,那只熊就在哪儿,有时候被宋啄抱在怀里,有时候则被宋啄靠着,无论哪一个姿态都亲密,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依赖。
讲真,这样真的很诡异。
这算是王亚亚唯一觉得为难的地方,艺人的特殊爱好只要不影响工作,助理是没权力去约束的,可每当王亚亚看着宋啄握着大熊的手来回把玩,嘴角还挂着一抹若隐若无的笑意时,她总是一个激灵儿,后背发凉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