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带回了家,哄了一晚上才算消停。
“真……真的假的,我脑子不好,你可别骗我。”温从容蹭蹭他的脖颈,又咂了咂嘴,不紧不慢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都给你讲了些什么啊?”
顾亦深如实回答:“讲你小时候。”
温从容一怔。
片刻后,她两眼泪汪汪,噘起嘴巴,低头攥住顾亦深冰凉的手,缓缓往自己滚烫的脸上蹭。
“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啊,总是被很多人欺负,还总是吃不饱饭。”
顾亦深的眸光深了几分。
“我知道。每次你喝醉了,都要掰着手指,一件一件地悉数和我抱怨一遍。”
顾亦深当年问过温清欢,温从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但温清欢也不太了解温从容的过去,只是听妇联的人说过,小孩子是自己找过来的,到妇联办公室时浑身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她拉了拉其中一个阿姨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自己没有家,可不可以去福利院。
这也是温清欢对温从容印象最深刻的原因,毕竟其他小朋友知道自己会被送进来前都死活不愿意,至少得哭个三四天才有好转,唯独温从容从头至尾都笑呵呵的,接受能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此之前,顾亦深一直觉得温从容过得不错。
她活泼开朗,懂得如何讨别人的欢心,每天都像顶着个小太阳似的快乐肆意,甚至每天坚持不懈地跟在他身后,吃了闭门羹也完全不在意。
直到后来温从容感冒发烧,大晚上的躺在床上,拼命握住他的手,慢慢吐露那些并不光彩的过去。
她听大人说,母亲是未婚先孕,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狠心将她托付给哥哥,也就是温从容的舅舅。
但不久后她舅舅就因事故去世,照顾她的人,便只剩下怀着身孕的舅妈。
舅妈对她不好,不给饭吃,不给取名,甚至在生下儿子后,还有意无意地教他去欺负她。
小孩没爹没娘,也没人愿意给她上户口,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上不成学,每天就只能趴在弄堂对面的补习班门口,跟着偷学一点。
这也是她基础差的原因。
顾亦深想到她当初坐在台灯下,对着题目抓耳挠腮的样子,还很认真地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
他那时随口安慰了小孩一句,小孩却高兴得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憋在眼眶里的泪忍住不掉下来。
后来温从容的弟弟果真像他妈教的那样,平日无事就总爱欺负她。有一次他从邻居家牵了只大黑狗过去,故意解开绳子让那狗去咬她,愣是吓得她当天就发了高烧,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就落下口吃的毛病。没多久她就自己逃了出来,主动找到妇联,跟着她们来到了爱妮小屋。
顾亦深以前只觉这小孩话多又夸张,实在招人烦。
直到知道这一切真相。
他看着床上哭得满脸泪痕的小孩,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得好听一点,这叫乐天派;说得不好听,就是脑袋里缺根弦,被欺负了估计还会傻呵呵地替人数钱。
翌日早上她退烧,醒来后就忘了自己曾说过什么,又变成了往日古灵精怪的模样。顾亦深知道她不愿说,倒也绝口不提这个秘密。
可他始终都想不通一点。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人风餐露宿,有人生如蝼蚁。
可明明同样身处黑暗,她的眼底为什么仍然有光。
后来温从容长大,顾亦深便又发现她吐露过去的渠道,又增添了一个。
饮酒。
可等到第二日,这些又哭又吐的白痴行为就会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只会以为是自己酒量不好,一碰酒就倒,就这么直挺挺睡到了大天亮。
果然俗话说得好:饮酒者,可借酒消愁,却也可愁上加愁。
温从容自然是后者。
所以顾亦深不许她在冬天吃太多生冷的东西,也不许她碰一滴酒。并不是嫌她生病发烧的样子麻烦,也不是嫌弃她喝多之后满身酒气不好闻。
顾亦深只是不愿看见她哭,不愿她将那些伤心事在脑海里如走马灯般,一件件重新回忆起来。
04
“唔……”
温从容哭完有些难受,拽着顾亦深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道:“哥,我想听睡前故事。”
顾亦深看着她:“你想听什么?”
温从容咧嘴傻笑道:“你讲的,我都爱听。”
顾亦深想了想,自己好像不会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温从容将他手一拍:“打住,换一个,这个你说了一百八十遍了。”
顾亦深叹了一口气。
记得当年在爱妮小屋时,她也是这样精力旺盛,大晚上经常睡不着觉,还非得大半夜抱着玩偶敲自己的房门,说是要听故事。
顾亦深思索片刻,又说:“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天真愚钝,活泼好动,但是酒量不好,所以只要她一喝酒,憋在心底的话都会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有一次她说漏了嘴,给别人打电话,死皮赖脸地哭着说什么自己人老珠黄赶着要去嫁人,还非要戴十克拉的六芒星钻戒才行。”
“这个小姑娘可真不要脸。”温从容听到这里,立刻面不改色地批评,“听她说胡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顾亦深:损自己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