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顿时感觉自己好似身处在一个大火炉里。
“......”
“主子爷, 李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梁九功躬身道,皇上话语声听不出什么来,仍是寻常语调:“叫他进来。”
只不过他耳朵听到皇上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这说明他接下来要好好接见这位太医了。
不过这事儿他也能理解,谁叫宁嫔前头那两位自己不争气呢,眼瞧着现在就要请太医开药保胎,将来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虽说宫里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的大,但生一个总是功绩嘛,那些个遇喜了但是没几个月就停了的才更多呢,哄得人白高兴一场。
依他看,上面主子们也是叫那些人哄得麻木了,这次戴佳常在有孕,除了按例赏赐,添份例之外,也就是赏了两个嬷嬷看着。
也是宁嫔瞧着就身体强健,这还没让太医正式诊出遇喜呢,皇上就已经多留心了几分。
要不说瑚家好运道,生个女儿让皇上瞧中了,怀孩子都比别人多得几分看重,更别说外头那位郡主额驸了,这阵子又是搬新宅又是买人,有事请人在宅子里动工的,听说还从南边运了几船上好的家具过来。
皇上把李太医问得直冒汗,才终于确信了宁嫔的身体素来康健,等着李太医去写应该注意的事情的时候,他身体往后一靠,缓了缓心头一直压着的激动。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稀奇,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
大约是从乌雅氏到戴佳氏,这两个人都令他不敢有什么期望,所以才格外期盼宁嫔的这个孩子。
*
有孕宫里管这叫遇喜,攸宁觉得这也算是个喜事儿,于是就跟着叫了。
遇喜之后,攸宁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什么瓷娃娃,不光是身边的宫女太监开始对她小心翼翼,连惠嫔也每日要么派人来问她的起居,要么就是亲自过来问,旁边还有太医来每隔五日请一次脉。
太医和惠嫔留下的注意事项,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人手一份,不当差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
大阿哥来看她的时候,惠嫔都嫌儿子虎头虎脑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她,把人严格控制在自己面前,看得攸宁直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被人关心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前面加两个字“过度”,就有点让人难以适应了。
攸宁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连起夜次数都要被人关心......
让桂英她们不关心自己是不可能的,连攸宁也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是金疙瘩,她们心里想什么,她也是有数的,无论多么关心都不为过,伺候好了那就是一辈子的前程啊。
后世也是有公主王子的,攸宁有时候新闻刷到都会感叹一下她们出生就在罗马,那还是后世君主大都只是个摆设的时代。
现在可不一样,他们是真切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说通俗一点,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哪怕桂英再怎么忠心于她,也抵抗不过从生下来就被植入脑海的对皇权的崇敬。
所以攸宁只要求她们做的隐蔽点,别让自己看见就成,她主要是对着她们那种认真过头的眼神,有点发怵。
桂英虽然不解,但也只好交代下去,不许底下人把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和讨好表现得太明显,要悄悄的,就像平时那样。
拿着赏钱,底下几个新来的宫女都纷纷称是,只当是自己伺候的主子更在乎体面些,更喜欢下人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之后,攸宁的感受就好了许多,她们记录自己日常做了什么吃了几筷子饭就记吧,太医需要拿这个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要是出了意外也能对症下药。
要不是没有条件,攸宁恨不能给这具身体测一下过敏源什么的交给太医。
小命要紧!
而惠嫔好像也看出来了,特别过来开导了她,与她分析利弊,还拿了自己和别人怀孕时的情况举例。
话题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宫女们还是年轻了些不大懂,所以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毕竟这关系到她们的身家性命,叫她别被她们的样子给影响了心态。
如果现在在惠嫔面前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被宫女们的焦急感染了的她肯定会特别感动。
攸宁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是一样的。哪怕有了系统认证的正常状态,哪怕自认为已经足够理智,但身边人的态度还是影响到她了。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有所成长,有些事情自己经历过,事后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如果下次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完全可以很好的应对了。
而她本来以为万事俱全的保姆团队也就是桂英她们,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稳妥老成。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桂英现在也就是二十不到,似乎也情有可原。
还没等攸宁想到应该怎么培训她们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太医这一次来就是十拿九稳给她道了喜。
皇上话里的喜悦都压不住,当场下了旨为她添了份例。
旨意一下,满宫里就都知道了。
大家反应不一,不过大都只是羡慕过后就罢了,哪怕就是有嫉恨她有孕的,也只敢在心里想那么一下,真敢动手脚,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承乾宫这里,贵妃依旧是下令不许人告诉乌雅贵人,虽然没有说由头,但乌雅贵人有孕以来接二连三地瞒着她消息,为的是什么,承乾宫的人也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这位主子最是敏感多思了,前头差点就害得贵妃吃了挂落,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
是以,连乌雅贵人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敢开这个口。
贴身侍候乌雅贵人的宫女更是绝望了,外面消息都瞒着自家主子这事儿,是过了皇上的眼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说自家主子不够安分吗?
可贵妃做事光明磊落,她连个可以反驳的点都没有,就算有,她一个宫女还敢质疑贵妃的决定吗?
主子啊主子,四阿哥养在贵妃这儿分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能把一件好事弄得两两结了仇呢?
戴佳常在这里,听了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宁嫔娘娘遇喜了,她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虽然她不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但她自己就觉得忐忑,所以其实不是娘娘安心了,而是她安心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戴佳常在自然不会提出要亲自去给娘娘贺喜,只是叫人从库房里寻出了自己绣了大半的一副红缎地百子图挂帐,吩咐贴身的宫女找最好的绣娘续着绣完,再送去宁嫔娘娘处。
百子图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意向,戴佳常在自己的女红不够出色,便在纹样上下了大功夫,翻书描了不知多少童子玩乐时的画像,选了最栩栩如生的绣上去,人物与建筑、花叶形成一幅幅动态小景,近看时孩童嬉笑玩耍,活灵活现,远处看去又是姿态各异,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