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钮祜禄贵妃来启祥宫,后头就跟着一个穿着鲜妍的宫妃,自称是王氏,攸宁便知道她就是王贵人了。
宫里的嫔妃算下来不算多,但也不少,攸宁以前还能够认得大多数,养尊处优时日长了就忘了许多,反正平时也不怎么接触,这会儿突然在跟前见了个新鲜面孔,不免多看了两眼。
王贵人是这时候典型的认为汉家女子的模样,身量纤纤,含羞带怯,发式穿着一应都是汉家模样,与别人格外不同,在这繁花锦簇里就显得格外清丽。
钮祜禄贵妃敏锐捕捉到这一幕,嘴角微扬。
她道:“王妹妹感念你替她主持公道,特地求了我说要来给你谢恩。”
说罢,下首的王贵人就跪下行礼,嘴里说了一连串感恩的话。
往常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但钮祜禄贵妃爱与人结善缘也是收揽人心,通常都是自个儿包揽了去,带着人来走这么一遭属实是稀罕。
攸宁叫王贵人起身,便等着钮祜禄贵妃说明来意。
钮祜禄贵妃却又把王贵人给支开了,又东拉西扯说了不少事情,才最后扯到了正题上她深觉现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太子的奶公不堪任职。
这事儿按理来说,完全轮不着后宫嫔妃去指手画脚,但谁叫太子近年不如从前那么得意了呢?
钮祜禄贵妃自从诞下一位小阿哥之后,心里就生出了一些期望。
而太子此番出事,正合了她的心意。
多余的她现在还不敢指望什么,可内务府这一亩三分地,她却是瞧在了眼睛里的。
论理,后宫各项事务本来就该是她管着,若是换个别的内务府总管,也没有胆子不把她放在眼里。
偏偏太子的奶公仗着身后有太子,格外地不把她当一回事儿,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紧着毓庆宫,连问都不问她一声。
若放在从前,她没有子嗣,没有宠爱,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现如今太子自身难保,她却有了子嗣傍身,自然是不可能再忍让下去了。
这内务府总管的位子,早该换个懂得忠君的人做了。
钮祜禄贵妃言语间便是这么暗示的。
她对此颇有把握,毕竟面前这位宁贵妃,与太子亦曾有过不睦,能让太子吃瘪的事儿,她不信宁贵妃能够拒绝。
攸宁见她紧盯着自己,心里有些想笑,她不知道钮祜禄贵妃是从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受人撺掇去当出头鸟。
太子再怎么受挫,现在也还是太子呢,更何况太子大婚这样的喜事当前,无论皇上心里如何想,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太子的脸,这时候太子丢脸,不看就等于皇上自己也跟着丢脸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钮祜禄贵妃不是想要撺掇她当出头鸟,自己坐享其成,她是真的觉着这件事能成!
钮祜禄贵妃见攸宁不搭茬,表现得不是失望,而是气恼和轻蔑。
她以为攸宁是没有胆子跟太子对上,愤然走人了。
直到她人走了,攸宁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
好半晌,她对着柳英说:“我记得她以前就是这个脾气,还以为这么多年下来,总算改了。”
没想到只是迫不得已“低调”下去了。
柳英现在是跟着她时间最长的人,当年钮祜禄贵妃刚进宫时候的样子,她是见过的。
她也惊讶极了,过后就担心地问她:"咱们不知道就罢了,横竖不管咱们的事儿,可现在怎么办?"
钮祜禄贵妃是个牛脾气,认定了的事情就难改,自家这边跟那边关系一向是不好不坏的,要是扭头告一状,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等她不管不顾坏事儿,皇上过问起来,又该怎么说?
攸宁叹口气:“还是要提一提的。”
皇上和钮祜禄氏之间,她肯定是宁愿得罪后者,说到底得罪了后者也完全没关系,以前又不是没有交恶过。
再者,她觉得钮祜禄氏自从生了小阿哥之后,行事就开始恢复以前的风格了,也不再事事都要跟她商量。
以前两个人都是贵妃,平起平坐,她有宠爱,重心都在固宠上,钮祜禄氏则热衷于管点小事儿,显摆显摆,两个人努力方向不一样,自然相安无事。
但现在钮祜禄氏很显然想要更多东西了,攸宁就算是不在乎管事儿,也不能让她把自己盖过去这是面子问题。
反正两个人迟早又要起争端,或早或晚,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个样。
*
圣驾如往常一般到了启祥宫,攸宁只迎到门口,两个人挽着手暖阁里坐下。
皇上绕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出来看了眼炕桌上的本子,疑惑:“怎么忽然起了这份心思?”
攸宁放在那的是一本汉服的册子,她好久之前画过,也叫人做了几身穿着,后面过足了瘾就忘在脑后去了。
也是因为她那时候位份低,又是满人,突然穿汉服就显得是在故意引人注意似的,不合时宜,就算再喜欢,也只好自己私下穿穿。
攸宁如实道:“今天见王贵人穿汉人的衣裳,好看得紧,就想起以前我也做过这么几身。”
皇上今日心情还挺好的,闻言看攸宁一眼,再瞅一眼册子,好似明白了什么,失笑道:“从前没见你穿过,不过定是好看的。”
这是客套话。
攸宁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上限被五官卡在这儿,就算是保养得再好,皮肤再完美,也肯定比不上纯天然的大美人,遂谦虚了句:“皇上谬赞了。”
皇上却又看了她一眼,仔仔细细地,才说:“这可不是客套话,你如今瞧着,仍仿佛二八年华。”
顿了顿,又笑了:“比那时候更美了。”
他对那时候的攸宁还有点印象,是个模样和性情都很纯真的小姑娘,和如今大有不同了,细论起来,恰如璞玉和美玉一般,分不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