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他不是宠”辛泽瓮声瓮气哼出点儿笑音,犹是想做不在意,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在眼前这片盛着汗光的流畅腰脊上落了锁,再移不开分毫。周朝云瑟缩着身子,肩胛上不知被谁嘬出几朵梅,开在夜里好生刺眼,辛泽心惶一瞬,正欲探手去摸,坤泽身上驳杂的乾元信香却先行冲入鼻腔,扰乱了呼吸,也搅散了旖旎,他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心里头蓦地涌上一旋儿恼人的烦躁来,“他是我用真金白银,大手笔从勾栏买回来的妓子!”

他沉沉吼着,俯身,猛地咬上周朝云掩在墨色下若隐若现的后颈肉,舌尖儿粗莽地顶开颈上几丝发,不等人挣扎,犬齿便紧跟着滑动的舌肉贴上患处,深深刺进了那块儿精心温养下新生而出的嫩肉里。周朝云浑身剧颤,反应很快,沙哑着嗓子惊出一声极为凄厉的长叫

“嗯!啊啊”

“少主!”喑神色一凛,抱紧了坤泽连脚退开几步,“他已没了腺囊,身子不比中庸。是臣以下犯上、与您口角,您有怨有气,朝臣来便是了,为何迁怒于他?”

这爱眼看着是又做不成了,辛泽心烦意乱着,便没再贴到周朝云背上去,他擦了擦嘴角粘滞的血,晦暗着双眼死死地瞪着喑,也瞪周朝云。

他瞪这一对儿里勾外联、不知好歹的乾坤妙人好不怄气,却又一时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什么怄气,分斤掰两太头疼,要是看得开点儿、只当掌中一件儿得意玩物不慎落入了歹人之手……心中不忿好像也还说得过去。

辛泽挑起一边儿眉梢,佯装无所谓道:“我上定坤山时你也在旁,自然也知道是这骚屄先来招惹的我吧?他自己送上门儿来给我肏、求我带他走,你也都瞧得见吧?我就是想标记、想成结、想让他揣我的崽儿,他也都得受着,一个求人情的婊子,凭什么拒绝我?如今我带他出来了,这是他欠我的,我从他身上讨回来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货,你这么宝贝他做甚?”

经此一变,喑显然也动了怒,两股乾元信香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谁也不肯先让,愈渐浓郁的火药味儿惊退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侍人,也凶悍地盖过了室内其他乾元残留的气息。

长鸾殿内空气粘稠,氛围凝重,这一场无声胜有声的较量过去,仍能与殿内信香不相抵斥的,大概也只剩坤泽身上那几缕流窜四溢的花香了。

栀子花悄然扎了根芽儿,夹在两人之间,甜腻腻开了一室出去。

“少主,您不屑圣人做派,也常说养宠讲究一句“精心不走心”,从不会这般苛待下人,事到如今,臣也有句话想问,您……真只当他是宠吗?”

辛泽呼吸顿滞,瞳孔紧缩,满口辩驳之词忽被这凌厉一问扬到了重霄以外去。

周朝云是宠吗?

是宠。

是个桀骜不驯还吃里扒外的宠,是他万花丛中一眼就看定的宠。

是别人的宠。

他待宠向来慷慨仗义、一视同仁,既不分喜恶深浅,也不分身份贵贱,买来的、要来的、抢来的……只要拜倒他身下,都少不了玉食锦衣、荣华富贵的好待遇。

也因此,即便后院儿里花柳众多,甚至眼花缭乱到一见就心烦了,莺莺燕燕也从没闹出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儿,他不缺钱,更不吝啬,膏粱文绣一盘在手,全都视作腌臜褴褛,大手大脚地往美人儿身上撒,人人有份,谁都不落。千金博一笑的事儿自古以来昏君都爱干,何况他本来看着也不像什么明君。

又何况,养几只供以赏玩儿的猫猫狗狗,能花几个钱……

宫外都沸沸扬扬传着,能爬上魔尊的床,那是积了八辈子德换来的好事儿。

是享福呢。

他自以为对周朝云也是一样的。

好吃好喝好金贵地供养着,前脚后脚也都遣人照看着,这待遇也不算薄吧?既然是养作宠的,眼下这小东西身子恢复得差不多,拉出来肏一肏也不甚奇怪吧?

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档子事儿,平日里大张旗鼓、聚众宣淫的,哪回不是叫下人互相肏给他看?情爱脱出了心口,便不必讲求什么分寸,越欢愉越好,越淫乱越好,抛却包袱、肆意享欲,他只是喜欢……

只是喜欢性事中酣畅淋漓的快感罢了。

喑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有什么错。

“你胆子大了是吧,放肆!”辛泽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一颗蛇心砰砰狂跳着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他再顾不上这夜好容易酝酿起来又被人一盆冷水泼灭了的好兴致,随便敛了敛衣裳将胯下凶挺挺的命根子用摆挡严实了,欲盖弥彰似的连口逼问着:“你讲什么?我苛待着谁了?他吃的米喝的药穿的衣裳难不成都是你赏的?”

“少主清楚臣在讲什么。”

“我清楚个屁!”辛泽啐他一口,碎碎骂道:“妈的,不肏了,一碰他我就倒霉,祖宗一个,合着我花钱买了尊佛儿,碰都碰不得是吧?你还护着……妈的,气死我了,一个个都反了天……”

他状似跳脚,实则却给了人好大一级台阶下。喑心知肚明但不答话,沉默着不再僭越他,侍人大眼儿瞪小眼儿地等了半天、可算敢悄悄缓上一口气了……修罗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魔主那可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一个,别看待谁都笑盈盈、乐呵呵的,实则坏心得很,一天天肚子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东西,面上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妥妥一黑心冷血的两面派。

敢惹他的,除了先皇,也就眼前这位。

再就眼前这位怀里那位。

单说耍性子这点,喑看了几百年也没觉着辛泽有什么长进。他幼时也爱笑爱闹,爱作弄人,毛都还没长齐呢,霍然却惦记上了拉他寻衅滋事、没完没了地搞破坏,爱玩儿又玩儿不起,不是在看乐子就是在看不成乐子发脾气的路上,以致到了现在,他与辛泽也都年岁不小了,偶尔笑着闹着,喑还时常一晃眼儿地觉得,辛泽仍旧是那个喜欢在娑婆树下蹦蹦跳跳的、将作奸犯科的坏点子都塞在肚皮底下藏着掖着的小屁孩儿。

没变,变不了。

他叹了口气,“少主,时候不早,既然今日不想做了,还请尽快回殿歇息罢。是臣多言,冒犯了尊威,明早、臣自会负荆请……”

“明早?明什么早?”辛泽气不打一处来,没等他说完便骂骂咧咧道:“妈的,你个逆贼!换个人我早砍了你的脑袋!和鸡巴!你最好给我编出来个说法,我现在便回养心殿等着,一刻钟后不出现在我门口儿请罪……你就等着挨鞭子吧!”

他看也没看旁人,只在周朝云背上狠狠剐了一眼,说完就撂蹶子跑了。

落荒而逃那种。

为什么逃?

辛泽自问可没做亏心事。

起先是真有几分怒气在心头的。他就是心情再好,也经不住周朝云这么能折腾,在同一个坤泽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壁,什么意趣、兴味,早挫得稀巴烂了。他心中不爽愈烈,偏偏喑又在这时候跳出来当了拦路虎,乾元好争,也好厮杀,那一秒当百秒的短暂相持里,他将十数种“昔日耿耿心腹撕破脸面,复又刀剑相向”的反目场景在脑海中轮了百八十遍,刚要发飙,倏尔,却被一句诘问打断。

他真只当周朝云是宠吗?

辛泽很难形容那一刹那胸中暴涨的情绪,像是芒刺在背,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想尽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倒不是因为被喑顶撞一通、自觉在下人跟前儿丢了面子他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面子

是因为一看到喑与周朝云那沆瀣一气的同心样儿他就来气。

气得要死!

他是看着潇洒又流气,一身放荡不羁的痞子味儿,好像生来便无人管教,可事实恰恰相反着,他的父尊性格死板、泥古不化,承袭了老一辈深刻而迂腐的教子理念不屑于言传身教,却从来也没少插手过他的生活与抉择。大包又大揽的人身管控,严父出才子的苛刻要求,每一双围绕在他身边的眼睛都只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获求那么一两句能恳恳捧到他父尊面前换做真金真玉的“金言玉语”……

他不信、也不爱任何人,他打小就想淹了全六界。

世人唯利是图,都爱吃着锅里的瞧着盆儿里的,用真金银、也用假珠玉去填那口是谓“欲望”的无底之洞,没人逃得开这一怪圈儿。如此说来他也一样,他有钱、有势、也有权,所以他要他没有的,他要自由快乐,要无事生非,要唯恐天下不乱,要永远不被任何人束缚于方寸之间。

他的叛逆成性是由他事无巨细的父亲亲手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