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你被鲛人泪反噬,才会对我出手吧?”
烛乐并不回答。
如此世间罕见的大妖,他的妖丹对于自身来说,十分可贵。
而现在烛乐完全没有杀掉他的心思,视线一直看向海滩上两人的身影,瞳孔里映着冉云祉的笑容,迷恋与失落反复变幻在他眼底。
辛尧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淡淡道:“冉姑娘说的不错,鲛人泪至邪,如果你一直用下去,恐怕如今的你会消失不复存在。”
是很邪,可是也很强大,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静静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听说你忘记过你和岑鱼的过往。”
鲛人一族如海底精怪所言,拥有愚昧迂腐的制度。公主看似位于族类的顶点,殊不知却是巩固上位者的一番愚昧的说辞。
岑鱼自此制度中诞生,被选中成为牺牲品。按照规矩教导成年,没有与外人接触的她,自然而然将长老的话奉为圣旨。
烛乐听过他们的故事。
岑鱼成年的那一天,第一次来到人类世界,初见阳光自海面上升起映照泛着金色光芒的大海,海滩上人声喧哗,热气腾腾伴着新出炉的人类食物吸引着她的目光,就这样新奇走着,她撞到了人拥有儒雅清冷气息的九尾狐辛尧。
长老说,看中的男子,以歌声魅惑诱之进而交合。反正人类只能活几十年,须臾之间就死去了,不比他们能够存在上万年之久。
但是,谁让她看中的是九尾狐啊,相比人类,很难下手。
第一次,岑鱼溜进他的房间,美人如画,香肩半露,却被辛尧不留情面的扔了出来。
第二次,她在大街上欲对他投怀送抱,趁此与他攀上关系,然还未接近他身旁片刻,就被他的强大的妖力慑住。
她犹不死心,见到他的面貌后,就再也瞧不上其他男子,想起长老告诉她前几任公主的战果,她又一次来到了他面前。
“据说狐狸总是多情又魅惑,与我欢好一场,给我留个孩子,你也不亏吧?”
终于,辛尧给了她一点回应,但却是冷冰冰的,上挑狐狸眼中暗含一丝讥讽的意味:“鲛人一族尽做些三滥的勾当,你不觉得无耻吗?”
她回答:“与喜爱的男子生下后代,这有什么不对?你身为一只妖,难道你还指望情爱真切?”
鲛人的魅惑之术,怎能比得过九尾大妖的魅惑之术?
那时的辛尧觉得她不可理喻,决心不与她说话,却又心疼她的遭遇,心软教导她外面世界的准则,渐渐被她打动。
他给她取了名字,一点点教给她很寻常对她来说却很陌生的道理。
相爱,相守,又分离。
烛乐静静地听着,忍不住想,原来心疼一个人,也会渐渐生出心动。
“是。”辛尧平静的点头,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抬眸望向岑鱼的方向,她与冉云祉奔跑在海滩上,海藻般的长发在空中飘摇。
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就算把记忆清空了,她整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但是心里住过的人,总会留下她来过的痕迹。”
烛乐呆呆地望向远方,眸光微顿,垂下视线,喃喃出声:“会有痕迹吗……”
她究竟会忘的一干二净,还是偶尔有那么一丝丝回忆记起?否则他为什么隐约觉得,她醒过来之后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
不远处的冉云祉转身,看见烛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海滩之上,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孤独的影子静静地陪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看到他,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想起那天他说的要以命相护,先前他挡在自己面前拦下长戟的身影挥之不去,她毫不怀疑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感觉自己的脸又要发烧,她收回目光,不敢去看他。
少年敏感脆弱,她要是拒绝,他面上不会表现出来,可会闷在心里,烂在肚子里成为一道最隐秘的伤疤。
正如他此刻总是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不靠近,不远离,生怕近了她会厌烦,远了就看不到她,哪怕此刻他身上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也不会上前。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继续放下他不管,他整个人就会碎掉难以拼合。
轻轻叹一口气,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去。
“烛乐,再给我做一次烤鱼吧。”她慢慢蹲在他面前,对他微笑,“那天没有吃完,你就走了,我一直念念不忘。”
下意识的关心已经成了习惯,深入骨髓后便再也改不掉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对他的这份关切。
烛乐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原本黑黢黢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凝聚了光,天上所有的星辰加起来都不如他一双眼睛漂亮。
“好,我给阿祉做。”
她微微失神,不自觉的脸红心跳。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语气温柔至极,似是向她许下一生的诺言:“阿祉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总归对她来说,自己还是有用的,这样就不会被扔掉了。
*
接连几日都在下雨,空气潮湿,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天气便会一天天凉下来。
冉云祉裹着软乎乎的被子,手里握着一本话本子翻开。这还是今日江遗给她带回来的,讲的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客与一个江湖游医并肩行走江湖的红尘故事。
“真的很好看,不信你看完试试。”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她,神秘兮兮四下张望,做贼心虚般将书塞在她手里,逃跑一样,像只受惊的兔子。
第一话讲的是男女主不打不相识,很老套的相遇,在她们那个世界里,这样的小说多到数不胜数,她博览群书,并不觉得新奇。
古人的辞藻太过华丽,她看的断断续续,室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她的眼睛随着这烛火一开一合,很快完全闭上,陷入梦乡。
窗外暴雨连绵,打在栏杆与走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的梦里都是暴雨的声响。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裹挟着室外的凉意送入了屋子,来人赤着脚,一双眼睛怔怔望着她熟睡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似乎比春风还要柔和些许。